通典卷第一百五十八 兵十一
攻其必救先取根本同 軍師伐國若中路城大兵多須下方過 必攻其易 輕易致敗 乘敵亂而取之 分敵勢破之 審敵勢破之附 布陣大勢分易敗 惜軍勢 力少分軍必敗
孫子曰:「安能動之。攻其所愛。故我欲戰,敵雖高壘深溝,不得不與我戰者,攻其所必救也。絕糧道,守歸路,攻其君主也。上兵伐謀,敵始有設謀,伐之易。其次伐交。」不令合。
攻其必救先取根本同
春秋時,楚子圍宋,晉侯將救之,大夫先軫曰:「報施救患,取威定霸,於是乎在矣。」狐偃曰:「楚始得曹,而新婚於衛,若伐曹、衛,楚必救之,則宋免矣。」從之,而解。
戰國魏、趙相攻,齊將田忌引兵救趙。孫臏必刃反曰:「夫解雜亂紛糾者不控捲,丘員反。救鬥者不搏撠,音戟。批亢擣虛,形格勢禁,則自為解耳。今魏、趙相攻,輕兵銳卒必竭於外,老弱罷於內。君不若引兵疾走大梁,據其街路,衝其方虛,彼必釋趙而自救。是我一舉解趙之圍而收弊於魏也。」田忌從之,直走大梁,魏師遂退。
漢先零、、音汧二種羌解仇合黨為寇,漢將趙充國討之,守便宜上書曰:「先零羌虜欲為背叛,故與、解仇,然其私心恐漢兵至而、背之也。臣愚以為其計請先討先零,若先擊羌,先零必助之。今虜馬肥,糧食方饒,擊之恐不能傷害,適使先零得施德於羌也,堅其約,合其黨。虜交堅黨合,誅之用力數倍,臣恐國家憂累猶十年數,不二三歲而已。先誅先零,則、之屬不煩兵服矣。」宣帝從之,果如其策。
王莽末,光武起兵據昆陽城,時唯有八九千人,莽遣將王尋、王邑、嚴尤討之,軍到城下者且十萬。光武留王鳳等守城,與李軼等十餘騎夜出。既至郾、定陵,悉發諸營兵。嚴尤說王邑曰:「昆陽城小而堅,今假號者在宛,亟急也進大兵,彼必奔走,則昆陽自服。」邑曰:「吾昔以虎牙將軍圍翟義,坐不生得,以見責讓。今將百萬之眾,遇城而不能下,何謂邪!」遂圍之數十重,列營百所,雲車十餘丈,瞰臨城中,旗幟蔽野,埃塵連天,鉦鼓之聲聞數百里。或為地道,或衝輣蒲萌反撞城,積弩亂發,矢下如雨,城中負戶而汲。王鳳等乞降,不許。光武遂與諸營部俱進,自將步騎千餘,前去大軍四五里而陣。尋、邑亦遣兵數千合戰。光武奔之,斬首數十級。諸部喜曰:「劉將軍平生見小敵怯,今見大敵勇,甚可怪也,且復居前。請助將軍。」光武復進,尋、邑兵卻,諸部共乘之,斬首數百千級。連勝,遂前,因大敗之。王邑違先攻宛,所以敗也。
王莽末,王郎起河北,鉅鹿郡太守王饒據城,光武圍數十日,連攻不剋。耿純說曰:「久守王饒,士眾疲弊,不如及大兵精銳,進攻邯鄲,若王郎已誅,王饒不戰自服矣。」從之。乃留兵守鉅鹿,而進軍邯鄲,屯其郭北。郎數出戰,無利,城守。急攻之,二十餘日,郎少傅李立為反閒,開門內漢兵,遂拔邯鄲,郎黨悉平。
後漢將軍耿秉與竇固合兵萬四千騎,擊車師。車師有後王、前王,前王即後王之子,其庭相去五百餘里。秉議先赴後王,以為并力根本,則前王自服。固計未決。秉奮身而起,眾軍不得已,遂進。並縱兵鈔掠,斬首數千級,收馬牛羊十餘萬頭。後王安得震怖,從數百騎出迎秉,降。
後漢末,袁紹、曹公相持於官渡,沮側居反授說紹:「可遣蔣奇別為支軍於外,以絕曹公之援。」紹不從。許攸進曰:「曹公兵少,而悉師拒我,許下餘守勢必空弱,若分遣輕軍,星行掩襲,許拔,則操為成擒。如其未潰,可令首尾奔命,破之必也。」紹又不用。竟為曹公所敗。袁紹違之而敗。
後漢末,魏武征河北,師次頓丘,黑山賊于毒等攻東武陽。魏武乃引兵西入山,攻毒等本屯。毒聞之,棄武陽還。魏武要擊於內黃,大破之。
魏將司馬宣王征公孫文懿,汎舟潛濟遼水,作長圍,忽棄賊而向襄平。諸將言:「不攻賊而作圍,非所以示眾也。」宣王曰:「賊堅營高壘,欲以老吾兵也。攻之,正入其計,此王邑所以恥過昆陽也。古人云,敵雖高壘,不得不與我戰者,攻其所必救也。賊大眾在此,則巢窟虛矣。我直指襄平,必人懷內懼,懼而求戰,破之必矣。」遂整陣而過。賊見兵出其後,果邀之。宣王謂諸將曰:「所以不攻其營,正欲致此,不可失也。」乃縱兵逆擊,大破之,三戰皆捷。
東晉將蘇峻反,攻剋石頭城,據之。晉將陶侃、溫嶠率兵討之,諸將請於查浦築壘,監軍部將李根曰:「查浦地下,又在水南,唯白石峻極險固,可容數千人,賊來攻不便,戮賊之術也。」侃從之,夜立壘訖。賊見壘大驚。賊攻大業,侃將救之,長史殷羡曰:「若遣救大業,步戰不如峻,則大事去矣。但當急攻石頭,峻必救之,而大業自解。」侃又從羡言。峻果棄大業而救石頭。諸軍與峻戰東陵,侃督護竟陵太守李陽部將彭世斬峻於陣,賊眾遂潰。
梁司州刺史陳慶之率眾圍東魏南荊州,東魏將堯雄與行臺侯景救之。雄曰:「白苟堆,梁之北面重鎮,因其空虛,攻之必剋,彼若聞難,荊圍自解,此所謂機不可失也。」遂率攻之,慶之果棄荊州來,未至,雄陷其城,擒梁鎮將苟元廣。
東魏將齊神武率兵伐西魏,大軍濟河,集諸將議進趣之計。斛律羌舉曰:「宇文黑獺雖聚凶黨,強弱可知。若固守,無糧援可恃。今揣其情,已同困獸。若不與其戰,而逕趣長安,長安空虛,可不戰而剋。拔其根本,彼無所歸,則黑獺之首懸於軍門矣。」諸將議有異同,遂戰於渭曲,大敗而歸。齊神武違之而敗。
隋末,王世充與李密相持於東都,充夜渡,陣於洛水之北,其時密亦渡洛水陳兵,與充相對,東接月城,西至石窟。密兵多馬騎長槍,宜平寬放縱;充兵多戈矛●,宜隘險。然南逼洛水,北限大山,地形褊促,騎不成列,充縱●蹙之,密軍失利。密與數騎登船南濟,自餘兵馬皆東走月城。充乘勝長驅,直至月城下。密既渡南岸,即策馬西上,直向充本營,左右麾旌相繼而至。充營內見密兵來逼,急連舉六烽,充乃捨月城之圍,收兵西退,自洛北達於黑石,中閒四十餘里,奔北顛狽,大喪師徒。密之此行也,東北之圍不救而自解,西南之寇不戰而成功。充伏其權奇,不復輕出。
軍師伐國若中路城大兵多須下方過
秦末,沛公破南陽郡,南陽守齮魚綺反走,保城守宛。沛公引兵過而西。張良諫曰:「沛公雖欲急入關,秦兵尚眾,距險。今不下宛,宛從後擊,強秦在前,此危道也。」於是沛公乃夜引軍從他道還,更旗幟,黎明,圍宛城三匝。黎,或作,音黎也。天未明之頃已圍之,事畢方明。又言黎,黑也,亦未明之候也。南陽守欲自剄,其舍人陳恢曰:「死未晚也。」乃踰城見沛公,曰:「臣聞足下約,先入咸陽者王之。今足下留守宛。宛,大郡之都也,連城數十,民庶眾,積蓄多,吏民自以為降必死,故皆堅守乘城。今足下盡日止攻,士死傷者必多;引兵去宛,宛必隨足下後:足下前則失咸陽之約,後又有強宛之患。為足下計,莫若約絳,封其守,因使止守,引其甲卒與之西。諸城未下者,聞聲爭開門而待足下矣。」沛公曰:「善。」乃以宛守為殷侯,封陳恢千戶。引兵西,無有不下者。
蕭齊末,梁武帝自襄陽率兵東下,至郢州,今江夏郡。攻未拔。蕭穎冑在江陵遣衛尉席闡文勞軍,因謂梁武曰:「今頓兵兩岸,不併軍圍郢,定西陽、武昌,取江州,此機已失;莫若請救於魏,與北連和,猶為上策。」梁武謂闡文曰:「漢口路通荊、雍,控引秦、梁,糧道資儲,聽此氣息。兵若前進,魯山必阻沔路,所謂扼喉;若糧運不通,自然離散,何謂持久?鄧元起近欲以三千兵往定尋陽,彼若懽然悟機,一酈生亦足;脫拒我師,固非三千能下。西陽、武昌,取便得耳,得便應鎮守。守兩城不減萬人,糧儲稱是,卒無所出。脫東軍有上者,萬人攻一城,兩城勢不能相救。若我分軍應援,則首尾俱弱;如其不遣,孤城必陷。一城既沒,諸城相次土崩,天下大事於是去矣。若郢州既拔,席卷沿流,西陽、武昌自然風靡。何遽分兵散眾,自貽其憂?且丈夫舉動,言靜天步,況擁七州之兵以誅群豎,懸河注火,奚有不滅?豈容北面請救,以自示弱。彼未必能信,徒貽我醜聲,此是下計,何謂上策!」及拔郢城,向下城戍,無不風靡,遂克建業。
大唐武德初,宇文化及據聊城,淮安王神通進兵躡之。祕書丞魏徵謂神通曰:「化及今據聊城,莘人為其固守。若至莘,即宜攻取,但拔莘縣,聊城益懼,因而逼之,易同俯拾。須以攻具自隨,一足威敵,二不乏用。不然,兵至莘城,見無攻具,不下。如不能剋莘,而遠追化及,恐亦無功,則化及非旬月可獲。莘人阻我糧運,化及為之外援,恐非計之善者。」神通不從,軍次莘,果不下而退散。
武德中,李靖隨河閒王孝恭討輔公祏。音石。賊一軍舟師三萬頓於當塗,柵斷江口,傍江築城,又遣陸軍二萬據當塗南路,亦造柵自固,並蓄力養銳,以抗大軍。諸將皆云:「二軍並是強兵,為不戰之計,城柵既固,卒不可攻。請直指丹陽,掩其巢穴,若丹陽既破,二軍可不戰而破。」靖曰:「公祏精銳,雖在水陸二軍,然其自統之兵,亦是勁勇。二軍城柵尚不可攻,公祏既保石頭,豈應易拔?若我帥師至丹陽,留停旬月,進則石頭未平,退則歸路已絕,此便腹背受敵,恐非萬全之計。然此二軍皆是百戰餘賊,必不憚於野戰。今若攻其城柵,乃是出其不意,滅賊之機,唯在此舉。」靖乃率諸將水陸俱進,苦戰破之,二軍悉潰走。靖遂率輕兵先至丹陽,公祏餘眾雖多,不敢復戰,擁兵東走,相次擒獲。
孫子曰:「兵之形象水,水之行也,避高而就下;兵之形也,避實而擊虛。故水因地而制形,兵因敵而制勝。兵無常勢,水無常形,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,謂之神。勢盛必衰,形露必敗,故能因敵變化,勝之若神。進不可禦者,衝其虛也。」衝突其虛空也。
必攻其易
春秋時,桓王以諸侯伐鄭,鄭伯禦之。王為中軍,虢公林父將右軍,蔡人、衛人屬焉;周公黑肩將左軍,陳人屬焉。鄭子元請為左拒,以當蔡人、衛人;拒,方陣。為右拒,以當陳人,曰:「陳亂,民莫有鬥心。若先犯之,必奔。王卒顧之,必亂。蔡、衛不枝,固將先奔。不能相枝持也。既而萃於王卒,可以集事。」從之。萃,聚。集,成也。曼伯為右拒,祭仲足為左拒,原繁、高渠彌以中軍奉公,為魚麗之陣。先偏後伍,伍承彌縫。司馬法,車戰二十五乘為偏,以車居前,以伍次之,承偏之隙而彌縫闕漏也。五人為伍,此蓋魚麗陣法。戰於繻葛。鄭地。命二拒曰:「旝動而鼓!」旝,旃也,通帛為之,蓋今大將之麾也,執以為號令。旝,古外反。蔡、衛、陳皆奔,王卒亂,鄭師合以攻之,王卒大敗。
春秋時,楚伐隨,軍於漢、淮之閒。隨將季梁曰:「楚人上左,君必左,君,楚君也。無與王遇。且攻其右。右無良焉,必敗。偏敗,眾乃攜矣。」攜,離也。隨將少師曰:「不當王,非敵也。」弗從。不從季梁謀。戰於速杞。隨師敗績。少師違之而敗。
春秋時,吳、楚二師陣於柏舉。吳子闔廬之弟夫概王晨請於闔廬曰:「楚相囊瓦不仁,其臣莫有死志。先伐之,其卒必奔;而後大師繼之,必剋。」以其屬五千先擊囊瓦之卒。楚師亂,吳師大敗之。
春秋時,晉師伐楚。苗賁皇言於晉侯曰:「楚之良,在其中軍王族而已。請分良以擊其左右,而三軍萃於王卒,必大敗之。」及戰,晉呂錡射楚共王,中目。楚師宵遁。晉師入楚,三日館、穀。
東晉將王敦反,兵至石頭城,欲攻晉將劉隗,五罪反。其將杜弘曰:「劉隗死士眾多,未易可克,不如攻石頭,其守將周札少恩,兵不為之用,必敗。札敗,隗自走。」敦從之。札果開城門納弘。諸將與敦戰,晉師大敗。
後周末,隋文帝遣將韋孝寬率兵討尉遲迥於相州,軍進至鄴,迥悉其卒十三萬陣於城南。迥舊習軍旅,雖老,猶被甲臨陣。其麾下三千兵,皆關中人,為之力戰。孝寬等軍失利而卻。鄴中士女,觀者如堵。高熲與李詢乃整陣先犯觀者,因其擾而乘之。迥眾大敗,遂拔鄴城。
大唐太宗嘗謂群臣曰:「朕自興兵,每執金鼓,必自指揮,習觀其陣,即知強弱。常以吾弱對其強,以吾強對其弱。敵犯吾弱,追奔不踰百數十步;吾擊其弱,必突過其陣,自背返擊之,無不潰。多用此而制勝,思得其理深也。」
輕易致敗
春秋時,鄭公子歸生伐宋,戰於大棘,宋師敗績。宋將狂狡輅吾駕反。輅,迎。鄭人,鄭人入於井。倒戟而出之,獲狂狡。君子曰:「失禮違命,宜其為擒也。戎,昭果毅以聽之之謂禮。聽,謂常存於耳,著於心,想聞其政令。殺敵為果,致果為毅。易之,戮也。」易,反易也。
春秋時,吳子諸樊伐楚,門於巢。攻巢門。巢牛臣曰:「吳王勇而輕,若啟之,將親門。啟,開門也。我獲射之,必殪。殪,死。是君也死,疆其少安」。吳子門焉,牛臣隱於短牆以射之,卒。
隋煬帝征吐谷渾,至覆袁川。時吐谷渾主與數騎而遁,其名王詐為渾主,保車我真山,帝令將張定和率師擊之。定和既與賊相遇,輕其眾少,呼之命降,賊不肯下。定和不被甲,挺身登山,賊伏兵於巖石之下,發矢中之而斃。
乘敵亂而取之
大唐武德中,李靖隨河閒王孝恭討蕭銑於江陵,王不從靖謀,致敗。賊委舟大掠,人皆負重。靖見其軍亂,進兵擊之,賊大敗,又乘勝進入其郛郭,攻其水城,剋之。悉取其舟散於江中,賊救兵見之,謂城已陷,莫敢輕進。銑內外阻絕,城中攜貳,由是懼而出降。
孫子曰:「我專而敵分,我專一而敵分散也。我專為一,敵分為十,是以十攻其一也,我料見敵形,審其虛實,故所備者少,專為一屯。以我之專,擊彼之散卒,為十共擊一也。則我眾而敵寡;我專為一,故眾。敵分為十,故寡。能以眾敵寡者,則吾所與戰者,約矣。言約少而易勝。吾所與戰之地不可知,言舉動微密,情不可見,使彼知所出而不知吾所舉,知所舉而不知吾所集。不可知,則敵所備者多;敵所備者多,則吾與戰者寡矣。形藏敵疑,則分離其眾備我也。言少而易擊也。故備前則後寡,備後則前寡,備左則右寡,備右則左寡,無不備者無不寡。言敵之所備者多,則士卒無不分散而少。寡者,備人者也;敵分散而少者,皆先備人也。眾者,使人備己者也。敵所以備己多者,由我專而眾故也。故知戰之地,知戰之日,則千里而會戰。以度量知空虛,先知戰地之形,又審必戰之日,則可千里期會,先往以待之。若敵已先至,可不往以勞之。不知戰地,不知戰日,則左不能救右,右不能救左,前不能救後,後不能救前,而況遠者數十里,近者數里乎。敵已先據形勢之地,己方趣利欲戰,則左右前後,疑惑進退,不能相救,況十數里之閒也。故善用兵者,辟如率然。率然者,常山之蛇也。擊其首則尾至,擊其尾則首至,擊其中則首尾俱至。」夫善戰者,必知戰之日,知戰之地。度道設期,分軍雜卒,遠者先進,近者後發,千里之會,同時而合,若會都市。其會地之日,無令敵知,知之則所備處少,不知則所備處多。備寡則專,備多則分。分則力散,專則力并。
分敵勢破之
項籍圍漢王於滎陽,漢將紀信詐降之,故漢王得出走入關,收兵欲復東。袁生說漢王曰:「漢與楚相距滎陽數歲,漢常中困。願君王出武關,項羽必引兵南走,王深壁,令滎陽、成皋閒且得休息。使韓信等平河北趙地,連燕、齊,君王乃復走滎陽,未晚也。如此,則楚所備者多,力分,漢將得休息,復與之戰,破楚必矣。」漢王從其計,出軍宛、葉閒,與黥布行收兵。項羽聞漢王在宛,果引兵南,漢王深壁不與戰。終以此弊楚也。
蜀先主劉備東下伐吳。魏文帝聞備樹柵連營七百餘里,謂群臣曰:「備不曉兵權,豈有七百里營可以拒敵者乎!『包原隰險阻而為軍者,為敵所擒』,此兵忌。緩急不相救,一軍潰則眾必恐矣。」數日,果有備敗書至。蜀主軍勢分,故敗。
梁將王僧辯、陳霸先之破侯景也,耀軍於張公洲,高旗巨艦,遏江蔽日,乘潮順流。景登石頭城而睹之,不悅曰:「彼軍上有如堤之氣,不可易也。」因率鐵騎萬人,聲鼓而進。霸先謂僧辯曰:「善用兵者,如常山之蛇,首尾相應。賊今送死,欲為一戰,我眾彼寡,宜分其勢。」僧辯然之。乃以強弩攻其前,輕銳蹂女九反其後,大徑衝其中,景遂大潰,棄城而遁。
後魏末,賊莫折後熾所在寇掠,原州人李賢率鄉兵與涇州刺史史寧討之。後熾列陣以待。賢謂寧曰:「賊聚結歲久,徒眾甚多,數州之人,皆為其用。我若總為一陣併力擊之,彼既同惡相濟,理必總萃於我。勢既不分,眾寡莫敵。我便救首救尾,無以制之。今若令諸軍分為數隊,多設旗鼓,掎角而前,以脅諸柵;公別統精兵,直指後熾,按甲而待,莫與交鋒。後熾欲前,則憚公之銳;諸柵欲出,則懼我疑兵。令其進不得戰,退不得走,以候其懈,擊之必破。後熾一敗,則眾柵不攻自拔矣。」寧不從,屢戰頻北。賢乃率數百騎,徑掩後熾營,收其妻子、僮僕五百餘人,并輜重等。屬後熾與寧戰勝,方欲追奔,忽與賢遇,乃棄寧與賢接戰,遂大敗,後熾單騎遁走。
審敵勢破之附
大唐衛公李靖兵法曰:「凡事有形同而勢異者,亦有勢同而形別者。若順其可,則一舉而功濟;如從未可,則蹔動而必敗。故孫臏曰:『計者,因其勢而利導之。』兵法曰:『百里而趨利,則蹶上將;五十里而趨利者,半至。』善動敵者,形之而敵從之,與之而敵取之,以奇動之,以本待之,此戰勢之要術也。若我士卒已齊,法令已行,奇正已設,置陣已定,誓眾已畢,上下已怒,天時已應,地利已據,鼓角已震,風勢已順,敵人雖眾,其奈我哉!譬虎之有牙,兕之有角,身不蔽捍,手無寸刃,而欲搏之,勢不可觸,其亦明矣。故兵有三勢,一曰氣勢,二曰地勢,三曰因勢。若將勇輕敵,士卒樂戰,三軍之眾,志厲青雲,氣等飄風,聲如雷霆,此所謂氣勢也。若關山狹路,大阜深澗,龍蛇盤陰,羊腸狗門,一夫守險,千人不過,此所謂地勢也。若因敵怠慢,勞役飢渴,風波驚擾,將吏縱橫,前營未舍,後軍半濟,此所謂因勢也。若遇此勢,當潛我形,出其不意,用奇設伏,乘勢取之矣。是以良將用兵,審其機勢,而用兵氣,仍須鼓而怒之,感而勇之,賞而勸之,激而揚之,若鷙鳥之攫,猛獸之搏,必修其牙距,度力而下,遠則氣衰而不及,近則形見而不得。故良將之戰,必整其三軍,礪其鋒甲,設其奇伏,量其形勢。遙則力疲而不及,近則敵知而不應。若不通此機,乃智不及於鳥獸,亦何能取勝於勍寇乎。乃須怒士勵眾,使之奮勇,故能無強陣於前,無堅城於外。以弱勝強,必因勢也。」
布陣大勢分易敗
西魏末,東魏遣將侯景、高敖曹等圍西魏將獨狐信於洛陽東,東魏大將齊神武繼後。西魏大將周文帝率軍救信,進軍至於瀍東。景等夜解圍去。及晨,周文帝率輕騎追之,至於河上。景等北據河橋,南背邙山為陣,與諸軍合戰。周文馬中流矢,驚逸,遂失之,因此軍中擾亂。都督李穆下馬授周文,軍以復振。於是大捷,斬高敖曹,虜其甲士一萬五千,赴河死者以萬數。是日,置陣既大,首尾懸遠,從晨至未,戰數十合,氛霧四塞,莫能相知。獨孤信、李遠居右,趙貴、怡峰居左,戰並不利,又未知周文所在,皆棄其卒先歸。開府唐公等為後軍,遇信等退,即與俱還。由是乃班師,洛陽亦失守。大軍至弘農,守將皆已棄城西走。
隋文帝遣將賀若弼伐陳,陳後主令中領軍魯廣達陳兵白土岡,居眾軍之南偏,鎮東大將軍任忠次之,護軍樊毅、都官尚書孔範又次之,侍中、驃騎大將軍蕭摩訶軍最居北,眾軍南北亙二十里,首尾進退,各不相知。賀若弼初謂未戰,將輕騎,登山觀視形勢,及見眾軍,因馳下置陣。廣達首率所部進薄,弼軍屢卻,俄而復振,更分軍趣北突諸將,孔範出戰,兵交而走,諸將支離,陣猶未合,騎卒潰散,駐之弗止,因而大敗。
惜軍勢
魏末,諸葛誕據壽春反,魏將王基討之,吳遣朱異來救誕,軍於安城。詔王基引諸軍轉據北山,基謂軍將曰:「今圍壘固,兵馬向集,但當精修守備以待越逸,而更移兵守險,使得放縱,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矣。」遂守便宜上疏曰:「今與賊家對敵,當不動如山。若遷移依險,人心搖蕩,於勢大損。諸軍並據深溝高壘,眾心皆定,不可傾動,此禦兵之要也。」書奏,報聽之。壽春竟拔。司馬文王與書曰:「初議者云云,求移甚眾,時未臨履,亦謂宜然。將軍深算利害,獨秉固志,上違詔命,下距眾議,終至制敵擒寇,雖古人所述,不足過也。」
力少分軍必敗
漢高帝末,黥布反,渡淮擊楚。楚發兵與戰徐、僮閒,楚為三軍,欲以相救為奇兵。或說楚將曰:「布善用兵,人素畏之。且兵法,自戰其地為散地。今別為三軍,彼敗吾一軍,餘皆走,安能相救。」楚將不聽。布果破其一軍,二軍散走。遂西,與上兵遇蘄西,大戰,布軍敗走。
後漢初,漁陽太守彭寵反,自將二萬餘人攻幽州刺史朱浮於薊。光武使將軍鄧隆救薊。隆軍潞南,浮軍雍奴,遣吏奏狀。帝讀檄,怒謂使者曰:「營相去百里,其勢豈得相及。比若還,北軍必敗矣。」寵果盛兵臨河以拒隆,又別發輕騎三千襲其後,大破隆軍。朱浮遠,遂不能救,引而去。
後漢將吳漢討公孫述,乃進軍攻廣都,拔之。光武戒漢曰:「成都十餘萬眾,不可輕也。但堅據廣都,待其來攻,勿與爭鋒。若不敢來,公轉營迫之,須其力疲,乃可擊也。」漢乘利,遂自將步騎二萬餘進逼成都,去城十里,阻江北為營,作浮橋,使副將劉尚將萬餘人屯於江南,相去二十餘里。帝聞大驚,使讓漢曰:「公既輕敵深入,又與尚別營,事有緩急,不復相及。賊若出兵綴公,而以大眾攻尚,尚破,公即敗矣。急引兵還廣都。」詔書未到,述果使其將謝豐、袁吉攻漢,使別將攻尚。漢敗入壁,豐圍之。漢乃召諸將勵之曰:「今與劉尚二處受圍,勢既不接,其禍難量。欲潛師就尚於江南,并兵禦之。能同心一力,人自為戰,大功可立;如其不然,敗必無餘。成敗之機,在此一舉。」於是饗士秣馬,閉營三日不出,乃多排幡旗,使煙火不絕,夜銜枚引兵與尚合軍。豐等不覺,明日,乃分兵拒水北,自將攻江南。漢悉兵迎戰,自旦至晡,遂大破之,斬謝豐、袁吉,獲甲首五千餘級。於是引還廣都,留劉尚拒述。帝報曰:「公還廣都,甚得其宜,述必不敢略尚而擊公也。略,猶過也。若先攻尚,公從廣都五十里悉步騎赴之,適當值其疲困,破之必矣。」自是漢與述戰於廣都、成都之閒,八戰八剋。
十六國前秦苻堅遣將呂光領軍伐龜茲。光軍其城南,五里為一營,深溝高壘,廣設疑兵,以木為人,被之以甲,羅之壘上。龜茲王帛純嬰城自守,乃傾國財寶,請諸國來救。溫宿、尉頭等國王,合七十餘萬眾以救之。胡便弓馬,善矛,鎧如連鎖,射不可入,眾甚憚之。諸將咸欲每營結陣,按兵拒之。光曰:「彼眾我寡,營又相遠,勢分力散,非良策也。」於是遷營相接陣,為勾鎖之法,精騎為遊軍,彌縫其闕。戰於城西,大敗之,純遁走,王侯降者三十餘國。呂光悟之而勝。
通典卷第一百五十九 兵十二
按地形知勝負 自戰其地則敗 據險隘 塞險則勝否則敗 死地勿攻 總論地形附 勵士決戰 眾寡勢百相懸勵士攻其帥 乘卒初銳用之 激怒其眾
孫子曰:「地形者,兵之助。故用兵有散地,有輕地,有爭地,有交地,有衢地,有重地,有圮地,有圍地,有死地。九地之名。凡諸侯自戰其地,為散地。戰其境內之地,士卒意不專,有潰散之心,故曰散地。入人之地而不深者為輕地。入人之地未深,意尚未專,輕走,謂之輕地。我得則利,彼得亦利者,為爭地。謂山水阨口,有險固之利,兩敵所爭。我可以往,彼可以來者,為交地。交地,有數道往來,交通無可絕。諸侯之地三屬,我與敵相當,旁有他國也。先至而得天下之眾者,為衢地。先至其地,交結諸侯之眾為助也。入人之地深,倍城邑多,難以返者,為重地。難返還也。背,去也,背與倍同。多,道里多也。遠去己城郭,深入敵地,心專意一,謂之重地也。行山林、險阻、沮澤,凡難行之道者,為圮地。少固也,沮洳之地。圮音皮美反。所由入者隘,所從歸者迂,彼寡可以擊吾眾者,為圍地。所從入阨險,歸道遠也,持久則糧乏。故敵可以少擊吾眾者,為圍地也。疾戰則存,不疾則亡者,為死地。前有高山,後有大水,進不得前,退則有阻礙,又糧乏絕,故為死地。在死地者,當及士卒尚飽,強志殊死戰,故可以俱免也。是故散地則無戰,士卒顧家,不可輕戰。輕地則無止,志未堅,不可遇敵。爭地則無攻,三道攻,當先至得其地者不可攻。交地則無相絕,相及屬也。俱可進退,不可以兵絕之。衢地則合交,交結於諸侯。重地則掠,蓄積糧食。入深,士卒堅固,則可掠取財物。圮地則行,無稽留也,不可止。圍地則謀,發奇謀也。居此則當權謀詐譎,可以免難。死地則戰。殊死戰也。是故,散地吾將一其志,輕地吾將使其屬,使相仍也。輕地還師,當安道促行,然令相屬續,以備不虞也。爭地吾將趣其後,利地在前,當進其後。爭地先據者勝,不得者負,故從其後,使相及也。交地吾將固其結,交結諸侯,固其交結。衢地吾將謹其市,衢地,四通交易之地。市,變事之端也。方與諸侯結和,當謹約,使勿殆,使諸侯爭之。重地吾將繼其食,將掠彼也。深入,當繼糧,不可使絕也。圮地吾將進其塗,疾過去也。疾行無留。圍地吾將塞其闕,以一士心也。塞其闕,不欲走之意也。死地吾將示之以不活。」勵士也。焚輜重,棄糧食,塞井夷灶,示之無活,必殊死戰。
又:「有通,有掛,有支,有隘,有險,有遠。此六地之名。教民居之,得便利則勝也。我可以往,彼可以來,曰通。謂俱在平陸,往來通利也。居通地,先據其地,居高陽,利糧道,以戰則利。寧致人,無致於人。己先據高地,分為屯守於歸來之路,無使敵絕己糧道也。可以往,難以返,曰掛地。掛,相掛牽也。掛形曰,敵無備,出而勝之;敵有備,出而不勝,難以返,不利。敵無備,而出攻之勝,可也;有備,不得勝之,則難還返也。我出而不利,彼出而不利,曰支。支,久也。俱不便久相持也。支形曰,敵雖利我,我無出也;引而去也,令敵半出而擊之,利。利,利我也。佯背我去,無出逐,待其引而擊之,可敗也。隘形曰,我先居之,必盈之以待敵;盈,滿也。以兵陣滿隘形,欲使敵不得進退也。若敵先居之,盈而勿從,不盈而從之。隘形者,兩山之間通谷也。敵怒勢不得撓我也。先居之,前必齊阨口,陣而守之,以出奇也。敵即先居此地,齊口陣,勿從也;即半隘陣者,從而與敵共爭此地利也。險形曰,我先居之,必居高陽以待敵;居高陽之地,以待敵人,敵人從其下陰而來,擊之則勝也。若敵先居,則引而去之,勿從也。地險先據,不可致於人也。夫遠形,均勢,難以挑戰,戰而不利。挑,迎敵也。遠形,去國遠也。地勢均等,無獨便利,先挑之戰,不利也。凡此六者,地之道也。將之至任,不可不察也。故曰深草蓊穢者,所以遁逃也;深谷阻險者,所以止禦車騎也;李靖曰:「此車騎之敗地。」隘塞山林者,所以少擊眾也;眾少,可以夜擊敵也。沛澤杳冥者,所以匿其形也。是以塗有所不由,扼難之地,所不當從也。不得已從之,故為變也。道雖近而中不利,則不絕也。軍有所不擊,軍雖可擊,以地險難久,留之失前利,若得之利薄也。窮困之卒,隘陷之軍,不可攻,為死戰也。當固守之,以待隙也。地有所不爭也。皆與上同。曹公曰:「操所以置華費而得入徐州十四縣,縣小地形可爭。得而易失,則不爭也。」凡地有絕澗,遇天井、天牢、天羅、天陷、天郤,必亟去之,勿近也。山水深大者,為絕澗。四方高,中央下者,為天井。深水大澤,葭葦蒙蘢所隱蔽者,為天牢。可以羅絕人者,為天羅。陂湖泥濘,地形陷者,為天陷。山澗迫狹,地形深數尺,長數丈者,或丘陵坑坎,地形墝埆,為天郤也。吾遠之,敵近之;吾迎之,敵背之。用兵常遠六害,令敵近之,背則我凶矣。此六者,當迎不當背也。不知山林、險阻、沮澤之形者,不能行軍。」高而崇者為山。眾樹所聚為林。堆者為險。一高一下者為阻。水草坑塹者為沮。眾水所歸而不流者為澤。不先知軍之所據及山川之形者,則不能行師也。
按地形知勝負
周書陰符太公曰:「步貴知變動,車貴知地形,騎貴知別徑奇進,故三軍同名異用。可往而無以還者,車之死地;越險絕阻,乘敵遠行者,車之竭地;前易後險者,車之困地;容車貫阻,出而無返者,車之患地;左險右易,上陵仰阪者,車之逆地;深塹黏土者,車之勞地;殷草橫畝,犯歷深澤者,車之拂地;車少地易,與步不辭者,車之敗地;後有溝瀆,左有深山,右有峻阪者,車之壞地;日夜霖雨,旬月不止,泥淖難前者,車之陷地。凡騎以陷敵,而不能破敵,敵人佯走,以步騎反擊我後,此騎之敗地也;追背踰限,長驅不止,敵伏我兩傍,又絕我後,此騎之困地也;往無以返,入無以出,陷於天井,填於地牢,此騎之死地也;所由入者隘,所由去者遠,彼弱可以擊我強,少可以擊我眾,此騎之沒地;大澗深谷,蓊穢林草,此騎之竭地;左右有水,前有大阜,後有高山,戰於兩水之間,乘敵過邑,是謂表裏相合,左有深溝,右有峭坑,高下與地平,睹之廣易,進退相敵,此並騎之陷地;汙下沮澤,進退漸洳者,騎之患地。拙將之所以見擒,明將之所務避也。」
周末,吳子問孫武曰:「吾至輕地,始入敵境,士卒思還,難進易退;未背險阻,三軍恐懼;大將欲進,士卒欲退,上下異心。而敵盛守,修其城壘,整其軍騎,或當吾前,或擊吾後,則如之何?」武曰:「軍在輕地,士卒未專以入為務,無以戰為。故無近其名城,無由其通路,設疑佯惑,示若將去。乃選驍騎,銜枚先入,掠其牛馬六畜。三軍見得進,乃不懼。分吾良卒,密有所伏,敵人若來,擊之勿疑;若其不至,捨之而去。」又問曰:「爭地,敵先至,據要保利,簡兵練卒,或出或守,以備我奇,則如之何?」武曰:「爭地之法,讓之者得,求之者失。敵得其處,慎勿攻之。引而佯走,建旗鳴鼓,趣其所愛,曳柴揚塵,惑其耳目;分吾良卒,密有所伏,敵必出救,人欲我與,人棄吾取,此爭先之道。若我先至,而敵用此術,則選吾銳卒,固守其所,輕兵追之,分伏險阻,敵人還鬥,伏兵旁起,此全勝之道也。」又問曰:「交地,吾將絕敵,令不得來,必全吾邊城,修其所備,深絕通道,固其阨塞。若不先圖,敵人已備,彼可得來,而吾不可往,眾寡又均,則如之何?」武曰:「既吾不可以往,彼可以來,吾分卒匿之,守而易怠,示其不能。敵人且至,設伏隱廬,出其不意也。」又問曰:「衢地必先,吾道遠,發後,雖馳車驟馬,至不能先,則如之何?」武曰:「諸侯參屬,其道四通,我與敵相當,而傍有國。所謂先者,必重幣輕使,約和傍國,交親結恩,兵雖後至,眾以屬矣。簡兵練卒,阻利而處,親吾軍事,實吾資糧,令吾車騎,出入瞻候。我有眾助,彼失其黨,諸國掎角,震鼓齊攻,敵人驚恐,莫知所當。」又問曰:「吾引兵深入重地,多所踰越,糧道絕塞。設欲歸還,勢不可過。欲食於敵,持兵不失,則如之何?」武曰:「凡居重地,士卒輕勇,轉輸不通,則掠以繼食。下得粟帛,皆貢於上,多者有賞,士無歸意。若欲還出,切為戒備,深溝高壘,示敵且久。敵疑通途,私除要害之道,乃令輕車銜枚而行,塵埃氣揚,以牛馬為餌。敵人若出,鳴鼓隨之,陰伏吾士,與之中期,內外相應,其敗可知。」又問曰:「吾入圮地,山川險阻,難從之道,行久卒勞;敵在吾前而伏吾後,營居吾左而守吾右,良車驍騎,要吾隘道,則如之何?」武曰:「先進輕車,去軍十里,與敵相候,接期險阻。或分而左,或分而右,大將四觀,擇空而取,皆會中道,倦而乃止。」又問曰:「吾入圍地,前有強敵,後有險難,敵絕我糧道,利我走勢,敵鼓噪不進,以觀吾能,則如之何?」武曰:「圍地之宜,必塞其闕,示無所往,則以軍為家,萬人同心,三軍齊力。并炊數日,無見火煙,故為毀亂寡弱之形。敵人見我,備之必輕。告勵士卒,令其奮怒;陳伏良卒,左右險阻,擊鼓而出。敵人若當,疾擊務突,前鬥後拓,左右掎角。」又問曰:「敵在吾圍,伏而深謀,示我以利,縈我以旗,紛紛若亂,不知所之,奈何?」武曰:「千人操旍,分塞要道;輕兵進挑,陣而勿搏,交而勿去,此敗謀之法。」
戰國魏武侯問吳起曰:「有師甚眾,據險高壘,守以強弩,退如山移,進如風雨,糧食又多,不能長久,則如之何?」起曰:「車騎步徒,分軍五衢,敵人必惑,莫知所如。敵若堅守,急行閒諜,以觀計謀。彼聽吾說,解軍而去;不聽吾說,吾軍疾戰,勝而勿追,不勝疾歸。或佯北安行,設伏疾鬥,一結其後,一絕其路,兩軍銜枚,或左或右,而襲其處,吾軍交至,必有其利。」又問曰:「谿谷險阻,與敵相逢,彼眾我寡,則如之何?」起曰:「息而待之,持弓滿弩,且備且慮,亂則擊之勿疑,理則退後隨之。凡過山谷丘陵,亟行勿留。高山深谷,卒然遇敵,必先鼓譟乘之。」又問曰:「左右高山,地甚隘狹,卒逢敵人,擊之不敢,去之不得,為之奈何?」起曰:「此為谷戰,勇者雖眾勿用。募吾材士,與敵相當,輕足利刃,以為陣行;分車列騎,退隱四方,且拒且去,乘勢不臧。敵若堅陣,行山列營,應須更圖。」又問曰:「敵近而薄我,我無道路,我眾甚懼,為之奈何?」對曰:「為此之術,我眾彼寡,參分而裹之;彼眾我寡,合陣從之。」又問曰:「若暴寇近薄,驅我馬牛,取我禾稼,為之奈何?」對曰:「寇暴之至,善守而勿應。彼將暮去,其裝必重,其心必恐,退還務速,必有不屬,追而擊之,其兵必散,雖眾可破也。」
自戰其地則敗
春秋時,鄖人軍於蒲騷,音蕭。將與隨、絞、州、蓼伐楚師。楚將屈瑕病之。大夫鬥廉曰:「鄖人軍其郊,必不誡。且日虞四邑之至。虞,度也。四邑,隨、絞、州、蓼也。君次於郊郢,以禦四邑,君謂屈瑕也。郊郢,楚地。我以銳師宵加於鄖。鄖有虞心而恃其城,恃其近城。莫有鬥志。若敗鄖師,四邑必離。」從之。遂敗鄖師於蒲騷。
周末,吳子問孫武曰:「散地,士卒顧家,不可與戰,則必固守不出。敵攻我小城,掠吾田野,禁吾樵採,塞吾要道,待吾空虛而急來攻,則如之何?」武曰:「敵人深入吾都,多背城邑,士卒以軍為家,專志輕鬥;吾兵在國,安土懷生,以陣則不堅,以鬥則不勝。當集人眾,聚穀蓄帛,保城備險,遣輕兵絕其糧道。彼挑戰不得,轉輸不至,野無所掠,三軍困餒,因而誘之,可以有功。若欲戰,必因勢。勢者,依險設伏,無險則隱於天陰暗昏霧,出其不意,襲其懈怠。」
後魏太武帝親征後燕將慕容德於鄴,戰,前軍敗績。德又欲攻之,別駕韓ë進曰:「今魏不可擊者四,燕不宜動者三。魏懸軍遠入,利在野戰,一不可擊也。深入近畿,致兵死地,二不可擊也。前鋒既敗,後陣方固,三不可擊也。彼眾我寡,四不可擊也。官軍自戰其地,一不宜動。動而不勝,眾心不固,二不宜動。隍池未修,敵來無備,三不宜動。此皆兵機也。深溝高壘,以逸待勞,彼千里饋糧,野無所掠,久則三軍靡費,攻則士眾多斃,師老釁生,詳而圖之,可以捷也。」德曰:「韓別駕之言,良、平之策也。」
據險隘
周末,吳子問孫武曰:「敵人保據山險,擅利而處之,糧食又足,挑之則不出,乘間則侵掠,為之奈何?」武曰:「分兵守要,謹備勿懈。潛探其情,密候其怠。以利誘之,禁其牧採。久無所得,自然變改。待離其固,奪其所愛。敵據險隘,我能破之也。」
後漢末,曹公使夏侯妙才、張郃屯漢中。蜀先主進兵漢中,次於陽平關,南渡沔水,沿山稍前,於定軍山勢作營。妙才將兵來爭其地。先主命黃忠乘高鼓噪攻之,大破妙才軍,斬妙才。曹公自長安南征。先主遙策之曰:「曹公雖來,無能為也,我必有漢川矣。」及曹公至,先主斂眾拒險,終不交鋒。積日不戰,兵士亡者多,曹公果引軍退還,先主遂有漢中。
魏將曹爽之伐蜀,司馬文王同行,出駱谷,次於興勢。蜀將王林夜襲文王營,文王堅臥不動。林退,文王謂諸將曰:「費禕已據險拒守,進不獲戰,攻之不可,宜亟紀力反還軍,以為後圖。」爽等引退,禕果馳兵趣三嶺,爭險乃得過。
東晉末,大將宋武帝討南燕慕容超。超召群臣,議拒晉師。大將公孫五樓曰:「吳兵輕果,所利在速戰,初鋒勇銳,不可爭也。宜據大峴,使不得入,曠日延時,沮其銳氣。徐簡精騎二千,循海而南,絕其糧運;別敕段暉率兗州之軍,緣山東下。腹背擊之,上策也。各命守宰,依險自固,校其資儲之外,餘悉焚蕩,芟除粟苗,使敵無所資,堅壁清野,以待其釁,中策也。縱賊入峴,出城逆戰,下策也。」超曰:「吾京都殷盛,戶口眾多,未可以一時入守。青苗布野,非可卒芟。設使芟苗城守,以全性命,朕所不能。今據五州之強,帶山河之固,戰車萬乘,鐵馬萬群,縱令過峴,至於平地,徐以精騎踐之,此成擒也。」其將慕容鎮曰:「若如聖旨,必須平原用馬為便,宜出峴逆戰,戰而不勝,猶可退守。不宜縱敵入峴,自貽窘逼。昔成安君不守井陘之險,終屈於韓信;諸葛瞻不據束馬之險,卒擒於鄧艾。以為天時不如地利,但守大峴,策之上也。」超又不從。乃攝莒、梁父二戍,修城隍,簡士馬,蓄銳以待之。其夏,晉師次東莞,超遣其左軍段暉等步騎五萬,進據臨朐。俄而晉師度峴,慕容超懼,率兵四萬就段暉等於臨胊,戰敗,超奔還廣固。宋武圍廣固,數月而拔,齊地悉平矣。
塞險則勝否則敗
春秋時,蔡侯、吳子、唐侯伐楚。舍舟於淮汭,自豫章與楚夾漢。豫章,漢東江北地名。楚左司馬沈尹戍謂楚將子常曰:「子沿漢而與之上下,沿,緣也。緣漢上下,遮使勿渡。我悉方城外以毀其舟,以方城外人毀吳所舍舟。還塞大隧、直轅、冥阨。三者,漢東之隘道。隘,烏革反。子濟漢而伐之,我自後擊之,必大敗之。」既謀而行。楚大夫武城黑謂子常曰:「吳用木也,我用革也,用,軍器。不可久也,不如速戰。」大夫史皇謂子常曰:「楚人惡子而好司馬。若司馬毀吳舟於淮,塞城口而入,城口,三隘道之總名。是獨克吳也。子必速戰,不然,不免。」乃濟漢而陣,自小別至於大別。禹貢,漢水至大別南入江,然則此二別在江夏界。三戰,子常知不可,欲奔。」知吳不可勝。史皇曰:「安,求其事;求知政事。難而逃之,將何所入?子必死之。子常違左司馬戍之言故敗。
漢時,匈奴呼韓邪單于來朝,元帝以後宮良家子王嬙音牆字昭君賜單于。單于歡喜,上書「願保塞上谷以西至燉煌,請罷邊備,以休天子人民」。帝下有司議。郎中侯應上言,以為不可。其略曰:「自周奏漢興以來,匈奴寇掠甚矣。其北邊有陰山,東西千餘里,本冒頓單于依阻其中。至孝武帝,出師征伐,斥奪此地,攘之於漠北,建塞徼,起亭隧,築外城,設屯戍以守之,然後邊境少安。夫夷狄之情,困則卑順,強則驕逆,天性然也。前已罷外城,省亭隧,今纔足以候視通烽火而已。安不忘危,不可復罷。且中國尚建關梁以制諸侯,所以絕臣下之覬欲。起塞以來,百有餘年,非皆以土垣,或因山巖石,木柴殭落,谿谷水門,卒徒築理,功費久遠,不可勝計。今欲以一切省徭戍,十年之外,卒有他變,障塞破壞,亭隧滅絕,當更發屯繕理,累世之功不可卒復。非所以永持至安,威制百蠻之長策也!」帝納之。具在邊防匈奴篇中。
後魏遣將伐後燕慕容寶,已平并州、潞川,頻勝。寶在中山,引群臣議之。中山尹苻謨曰:「魏軍強盛,千里轉鬥,乘勝而來,勇氣兼倍,若逸騎平原,形勢彌盛,殆難為敵。宜杜險拒之。」中書令眭息為反邃曰:「魏軍多騎,師行剽銳,馬上齎糧,不過旬日,宜令郡縣聚千家為一堡,深溝高壘,清野待之,至無所掠,資食既罄,不過六旬,自然窮退。」尚書封懿曰:「今魏師十萬,天下之勍敵也。百姓雖欲營聚,不足自固,是則聚糧集兵以資強寇,且又動眾心,示之以弱。阻關拒戰,計之上也。」慕容麟曰:「魏今乘勝氣銳,其鋒不可當,宜完守設備,待其弊而乘之。」於是修城積粟,為持久之備。魏攻中山不剋,進據博陵魯口,諸將睹風奔退,郡縣悉降於魏。寶違塞險之計,故敗。
大唐武德中,太宗圍王充於東都,王充勢窮,竇建德自河北來救。諸將及蕭瑀等咸請且退師避之,太宗不許,曰:「王充糧盡,內外離心,我當不勞攻擊,坐收其弊耳。建德新破孟海公,將驕卒惰。今我據武牢,扼其襟要,若賊恃盛,冒險爭鋒,吾當攻之必矣;賊若不戰,旬日之間,王充自潰,彼敗我振,兵足以臨之。一行兩定,在於斯舉。若不速進,賊入武牢,諸城新附,必不能守,二賊并力,將若之何?」秦府記室薛收進曰:「王充據東都,府庫填積,所患者在於乏食,是以為我所持。建德總十餘萬眾,來拒王師,亦當盡彼驍雄,期於速戰。若縱其兩寇相連,轉河北之積以相資給,則伊、洛間戰鬥不已。大王今欲親率猛銳,先據成皋之險,訓兵坐甲,當彼疲弊之眾,一戰必剋。建德破,則王充自下,不過數旬,二國之君,可面縛麾下。蕭瑀等奈何遂請退兵!」太宗曰:「善。」而從之。留齊王元吉圍王充,親率三千五百人趨武牢,守之不與戰,相持二十餘日。五月,建德謀伺官軍芻盡,牧馬於河北,必將襲武牢。太宗聞之,遂牧馬千餘匹於河渚間以誘之。詰朝,建德果悉眾而至,陣於汜水東。太宗候其陣久卒飢,令宇文士及率騎經賊陣之西,馳而南上,賊陣動,因而諸軍奮擊之,大潰,竟如太宗本策。
死地勿攻
周末,吳子問孫武曰:「吾師出境,軍於敵人之地。敵人大至,圍我數重,欲突以出,四塞不通。欲勵士激眾,使之投命潰圍,則如之何?」武曰:「深溝高壘,示為守備。安靜勿動,以隱吾能。告令三軍,示不得已。殺牛燔車,以饗吾士。燒盡糧食,填夷井灶,割髮捐冠,絕去生慮。將無餘謀,士有死志。於是砥甲礪刃,并氣一力,或攻兩旁,震鼓疾譟,敵人亦懼,莫知所當。銳卒分行,疾攻其後。此是失道而求生。故曰,困而不謀者窮,窮而不戰者亡。」吳子曰:「若吾圍敵,則如之何?」武曰:「山谷峻險,難以踰越,謂之窮寇。擊之之法:伏卒隱廬,開其去道,示其走路,求生透出,必無鬥意,因而擊之,雖眾必破。」又問曰:「吾在死地,糧道已絕,敵伏吾險,進退不得,則如之何?」武曰:「燔吾蓄積,盡我餘財,激士勵眾,使無生慮。鼓呼而衝,進而勿顧,決命爭強,死而須鬥。若敵在死地,士卒氣勇,欲擊之法:順而勿抗,陰守其利,絕其糧道,恐有奇伏,隱而不睹,使吾弓弩,俱守其所。」
漢王遣將韓信擊趙,未至井陘口三十里,止舍。夜半傳發,傳令軍中使發也。選輕騎二千人,人持一赤幟,從間道萆山萆音蔽。依山自覆蔽也。而觀趙軍,誡曰:「趙見我走,必空壁逐我,汝疾入趙壁,拔趙幟,立漢赤幟。」令其裨將傳餐,曰:「今日破趙會食。」信乃使萬人先行,出,背水陣。趙軍遙見而大笑。平旦,信建大將之旗鼓,鼓行出井陘口,趙開壁擊之,大戰良久,於是信走水上軍。趙軍空壁逐信,信已入水上軍,軍皆殊死戰,不可敗。信所出奇兵二千騎,馳入趙壁,皆拔趙幟,立漢赤幟。趙軍攻信既不得,還壁,見漢幟,大驚,遂亂,遁走。於是漢兵夾擊,大破虜趙軍,斬陳餘泜音遲水上,擒趙王歇。諸將因問信曰:「兵法右背山陵,前左水澤,今者將軍令臣等反背水陣,曰破趙會食,臣等不服。然竟以勝,此何術也?」信曰:「此在兵法,顧諸君不察耳。兵法不曰『陷之死地而後生,置之亡地而後存』?且信非得素拊循士大夫也,拊,孚武反。此所謂『驅市人而戰』,其勢非置之死地,使人人自為戰;今與之生地,皆走,寧尚可得而用之乎!」諸將皆服曰:「非所及也。」
十六國後涼呂光遣二子紹、纂伐段業,南涼禿髮烏孤遣其弟鹿孤及楊軌救業。紹以業等軍盛,欲從三門關挾山而東。纂曰:「挾山示弱,取敗之道,不如結陣衝之,彼必憚我而不戰也。」紹乃引軍而南。業將擊之,其將沮渠蒙遜諫曰:「楊軌恃虜騎之強,有窺覦之志。紹、纂兵在死地,必決戰求生。不戰則有太山之安,戰則有累卵之危。」業曰:「卿言是也。」乃按兵不戰。紹亦難之,各引兵歸。段業悟而不敗。
梁將陳慶之守渦陽城,與後魏軍相持,自春至冬,數十百戰,師老氣衰,魏之援兵復欲築壘於軍後,諸將恐腹背受敵,議退師。慶之曰:「共來至此。涉歷一歲,靡費糧仗,其數極多,諸君並無鬥心,皆謀退縮,豈是欲立功名,直聚為抄暴耳。吾聞置兵死地,乃可求生。須虜圍合,然後與戰,必捷。」諸將壯其計,從之。魏人掎角作十三城,慶之銜枚夜出,陷其四壘。所餘九城,兵甲猶盛,乃陳其俘馘,鼓吹而攻,遂大奔潰,斬獲略盡矣。
後魏末,齊神武興義兵於河北,時爾朱兆等四將兵馬號二十萬,夾洹音桓水而軍。時神武士馬不滿三萬,以眾寡不敵,遂於韓陵山為圓陣,繫牛驢以塞道,於是將士皆死戰,四面奮擊,大破之。齊神武兵少,天光等兵十倍,圍而缺之,神武因自塞其缺,士皆有必死之志,是以破敵也。
南齊北豫州刺史司馬消難請降,後周將楊忠與柱國達奚武援之。於是共率騎士五千,人各兼馬一匹,從間道馳入齊境五百里。前後遣三使報消難,而皆不返命。去北豫州三十里,武疑有變,欲還。忠曰:「有進死,無退生。」獨以千騎夜趣城下,四面峭絕,徒聞擊柝之聲。武親來,麾數百騎以西。忠勒餘騎不動,候門開而入,乃馳遣召武。時齊鎮城將伏敬遠勒甲士二千人據東陴,舉烽嚴警。武憚之,不欲保城,乃多取財帛,以消難及其屬先歸。忠以三千騎為殿,到洛南,皆解鞍而臥。齊眾來追,至於洛北。忠謂將士曰:「但飽食。今在死地,賊必不敢渡水以當吾鋒。」食畢,齊兵佯若渡水,忠馳將擊之,齊兵不敢逼,遂徐引而還。
大唐衛公李靖兵法曰:「若敵人在死地,無可依固,糧食已盡,救兵不至,謂之窮寇。擊此之法,必開其去道,勿使有鬥心,雖眾可破。當精騎分塞要道,輕兵進而誘之,陣而勿戰,敗謀之法也。」
總論地形附
大唐衛公李靖兵法曰:
軍志云:失地之利,士卒迷惑,三軍困敗。飢飽勞逸,地利為寶,不其然矣。是以彼此俱利之地,則讓而設伏,趨其所愛而傍襲之;彼此不利之地,則引而佯去,待其半出而邀擊之。平易之所,則率騎而與陣;險隘之處,則勵步以及徒。往易歸難,左險右阻,沮洳幽穢,垣埳溝瀆,此車之害地也。有入無出,長馳迴驅,大阜深谷,洿泥塹澤,此騎之敗地也。候視相及,限壑分川,斯可以縱弓弩;聲塵既接,深林盛薄,斯可以奮矛鋋。蘆葦深草,則必用風火;蔣潢翳薈,則必索其伏。平坦則方布,污斜則圓形,左右俱高則張翼,後高前下則銳衝。凡戰之道,以地形為主,虛實為佐,變化為輔,不可專守險以求勝也。仍須節之以金鼓,變之以權宜,用逸待勞,掩遲為疾。不明地利,其敗不旋踵矣。
或有進師行軍,不因鄉導,陷於危敗,為敵所制。左谷右山,束馬懸車之逕;前窮後絕,雁行魚貫之巖。兵陣未整,而強敵忽臨,進無所憑,退無所固,求戰不得,自守莫安。住則日月稽留,動則首尾受敵。野無水草,軍乏資糧,馬困人疲,知窮力極。一人守隘,萬夫莫向。如彼要害,敵先據之,如此之利,我已失守,縱有驍兵利器,亦何以施其用?事至於此,可不慎之哉!若此死地,疾戰則存,不戰則亡,當須上下同心,併氣一力,抽腸濺血,一死於前,因敗為功,轉禍為福矣。已具前篇吳子孫武問答語中。
勵士決戰兵者凶器,不得已而用之。戰者危事,亦不必常勝。若非激勵,無以成功。今故於死地勿攻之後,他皆類此也。
昔周武王將伐紂,問太公曰:「若今敵人圍我,斷後絕糧,吾欲徐以為陣,以敗為勝,奈何?」太公曰:「不可。此天下之困兵也,暴用之則勝,徐用之則敗。可為四衝陣,以驍騎驚其君親,左軍疾左,右軍疾右,中軍迭前迭後,往敵之空,吾軍疾擊,鼓呼而當。」又問曰:「敵疏其陣,又遠其後,跳我流矢,以弱我弓弩,勞我士卒,為之奈何?」太公曰:「發我銳士,先擊其前,車騎獵其左右,引而分隊,以隨其後,三軍疾戰。凡以少擊眾,避之於易,要之於險;避之以晝,取之於夜。故曰:以一擊十,莫善於阨;以十擊百,莫善於險;以千擊萬,莫善於阻。用眾者務易,用少者務阨也。」
戰國秦圍趙邯鄲急,且降,平原君甚患之。邯鄲傳舍吏子李同說平原君曰:「君不憂趙亡邪?」平原君曰:「趙亡則勝為虜,何為不憂乎?」李同曰:「邯鄲之民,炊骨易子而食,可謂急矣,而君之後宮以百數,婢妾被綺縠,餘粱肉,而人褐衣不完,糟糠不厭。或剡木為矛矢,而君器物鐘磬自若。使秦破趙,君安得有此?使趙得全,君何患無有?今君誠能令夫人以下編於士卒之間,分功而作,家之所有盡散以饗士,士方其危苦時,易德耳。」於是平原君從之,得敢死之士三千人。李同遂與之赴秦軍,秦軍為之卻三十里。會魏信陵君以師來救,秦軍遂退。
戰國齊上將田單率師將攻狄。魯仲連子曰:「將軍攻狄,必不能下矣。」單曰:「吾以破亡餘卒,破萬乘之燕,今攻狄而不能下,何也?」上車不謝而去。遂攻狄,三月不剋。齊嬰兒謠曰:「大冠若箕,修劍拄頤。攻狄不能,下壘枯丘。」單乃懼,問魯仲連子。對曰:「將軍在即墨之時,坐則織簣,立則杖插,為士卒倡。當此之時,將軍有死之心,而士卒無生之志,聞若言,莫不掩泣奮臂而欲戰,此所以破燕也。當今將軍東有掖邑之封,西有淄上之寶,足以樂生而惡死,此之所以不勝也。」田單明日結髮厲氣,立於矢石之間,引枹而鼓之,狄人乃下。
秦末,秦軍攻趙,項羽救之,引兵渡河,皆沈船,破釜甑,燒廬舍,持三日糧,以示必死,無一還心。於是至則圍秦將王離,九戰,絕其甬道,大破,虜王離。當是時,楚兵冠諸侯。諸侯軍救鉅鹿下者十餘壁,皆莫敢縱兵。及楚擊秦將,諸侯皆從壁上觀。楚戰士無不一當十,楚兵呼聲動天地,諸侯軍無不人人惴之睡反恐。
後漢將吳漢率兵,圍蘇茂於廣樂。劉永將周建來救,漢將輕騎迎戰,不利,墮馬傷膝,還營。諸將謂漢曰:「大敵在前,而公傷臥,眾心懼矣。」漢乃勃然裹瘡而起,椎牛饗士,令軍中曰:「賊眾雖多,皆劫掠群盜,勝不相讓,敗不相救,非有仗節死義者也。今日封侯之秋,諸君勉之。」於是軍士激怒,人倍其氣。明日,建、茂出兵圍漢。漢選四部精兵三千餘人,齊鼓而進。建軍大潰,還奔城。漢長驅追擊,大破之。
十六國前秦苻堅將王猛討前燕慕容暐,暐遣將慕容評屯於潞川以拒之。猛與評相持,遣裨將郭慶以銳卒五千,夜從間道出評營後,傍山起火,燒其輜重。暐懼,遣使讓評,催之速戰。猛知評賣水鬻薪,有可乘之會,評又求戰,乃陣於潞原而誓眾曰:「今與諸君深入賊地,宜各勉進,不可退也。願戮力行間,以報恩顧,受爵明君之朝,慶觴父母之室,不亦美乎!」眾皆勇奮,破釜棄糧,大呼競進。猛睹評師之眾,惡之,謂鄧羌曰:「今日之事,非將軍莫可以捷,將軍其勉之。」羌曰:「若以司隸見與者,公無以為憂。」猛曰:「此非吾之所及。必以本郡太守、萬戶侯相處。」羌不悅而退。俄而兵交,猛召之,羌寢而不應。猛馳就許之,羌於是大飲帳中,與張蚝、徐成等蚝,大吏反。跨馬運矛,馳入評軍,出入數四,傍若無人,搴旗斬將,殺傷甚眾。戰及日中,大敗評眾,俘斬五萬。
十六國前秦苻堅為姚萇所殺,苻登率兵伐姚萇,皆刻鉾鎧為「死休」字,示以戰死為志。每戰以長鉤刃為方圓大陣,知有厚薄,從中分配,故人自為戰,所向無前。
東晉末,宋武帝作相,舉兵伐後秦姚泓,以王鎮惡為前鋒,軍至渭橋。鎮惡所乘皆蒙衝小艦,鎮惡登岸,渭水流急,倏忽間,諸艦悉逐流去。時泓屯軍在長安城下,猶數萬人。鎮惡撫慰士卒曰:「卿諸人並家在江南,此是長安城北門外,去家萬里,而舫乘衣糧,並已逐流去,豈復有求生之計邪!唯宜死戰,可以立大功。不然,則無遺類耳。」乃身先士卒,眾亦知無復退路,莫不騰踴爭先,泓眾一時奔潰,即陷長安城。
隋時,突厥入寇,隋將楊素擊之。先是,諸將與虜戰,每慮胡騎奔突,皆戎車步騎相參,舁鹿角為方陣,騎在其內。素謂人曰:「此乃自固之道,非取勝之方也。」於是悉除舊法,令諸軍為騎陣。突厥達頭可汗聞之大喜,率精騎十餘萬而至。素奮擊,大破之。素多權略,乘機赴敵,應變無方,然大抵馭戎嚴整,有犯軍令者立斬之,無所寬貸。每將臨寇,求人過失而斬之,多者百餘人,少不下十數。流血盈前,言笑自若。及其對陣,先令一二百人赴敵,陷陣而還者則已,如不能陷陣而還者,無問多少,悉斬之。又令二三百人復進,還如向法。將士股慄,有必死之心,由是戰無不勝,時稱名將。
眾寡勢百相懸勵士攻其帥
王莽末,劉伯升起兵,光武守昆陽。莽將王尋、王邑來討,兵號百萬,先至昆陽已十萬,圍數重。時伯升已拔宛三日,而光武尚未知,乃偽使持書報城中,云「宛下兵到」,而佯墮其書。尋、邑得之,不喜。諸將既經累捷,膽氣益壯,無不一當百。光武乃與敢死者三千人,從城西水上衝其中堅,尋、邑陣亂,乘勢崩之,遂殺王尋。城中亦鼓噪而出,中外合勢,震呼動天,莽兵大潰,走者相騰踐。
乘卒初銳用之
劉、項爭天下之際,漢王至南鄭,諸將及士卒皆歌思歸。韓信說漢王曰;「項羽王諸將之有功者,而王獨居南鄭,是遷也。軍吏士卒皆山東之人,日夜跂而思歸,及其銳而用之,可以有大功。天下已定,人皆自寧,不可復用。不如決策東向,爭權天下。」漢王從之,終滅項籍。
後周末,隋文帝作相,遣將于仲文先以兵定關東,破尉遲迥將檀讓。初,仲文在蓼隄,諸將皆曰:「軍自遠來,士馬疲弊,不可決勝。」仲文令三軍趣食,列陣大戰。既而破賊,諸將皆請曰:「前兵疲不可交戰,竟而克勝,其計安在?」仲文笑曰:「吾所部將士皆山東人,果於速進,不宜持久。乘勢擊之,所以制勝。」諸將皆以為非所及也。
激怒其眾
春秋時,晉侯逆秦師,使大夫韓簡視師。復曰:「師少於我,鬥士倍我。」公曰:「何故?」對曰:「出因其資,謂奔梁求秦。入用其寵,為秦所納。饑食其粟,三施而無報,是以來也。今又擊之,我怠,秦奮,倍猶未也。」壬戌,戰於韓原。晉戎馬還濘而止。濘,泥也。還,便旋也。小駟不調,故墮泥中。秦伯獲晉侯以歸。晉曲而怠,秦直而怒,所以勝也。
春秋時,楚子伐隨,軍於漢、淮之間。隨將季梁謂隨侯曰:「請下之,弗許而後戰,下之,請服也。所以怒我而怠寇也。」隨少師曰:「必速戰,不然,將失楚師。」隨侯禦之,戰於速杞,隨師敗績。若用季梁之謀則勝矣。
戰國燕將騎劫攻齊即墨,齊將田單拒守,妄宣言曰:「吾唯懼燕軍之劓所得齊卒,置之前行,與我戰,即墨敗矣。」燕人聞之,如其言。城中人見齊諸降者盡劓,皆怒,堅守,唯恐見得。田單又縱反間曰:「吾懼燕人掘吾城外墓,戮先人,可為寒心。」燕軍盡掘壟墓,燒死人。即墨人從城上遙見,皆涕泣,俱欲出戰,怒皆十倍,大敗燕師。
後漢度尚為荊州刺史,討桂陽賊。渠帥卜陽、潘鴻等徙入山谷,尚窮追數百里,遂入南海,破其三屯,多獲珍寶。而陽、鴻等黨眾猶盛,尚欲攻之,而士卒驕富,莫有鬥心。尚計緩之則不戰,逼之必逃亡,乃宣言卜陽、潘鴻作賊十年,習於攻守,今兵寡少,未易可進,當須諸郡所發悉至,乃并力攻之。申令軍中,恣聽射獵。兵士喜悅,大小皆相與從禽。尚乃密使所親客潛焚其營,珍積皆盡。獵者來還,莫不涕泣。尚人人慰勞,深自咎責,因曰:「卜陽等財寶足富數代,諸卿但不并力耳。所亡少少,何足介意。」眾聞咸憤踊,尚乃令秣馬蓐食,明晨,徑赴賊屯。陽、鴻等自以深固,不復設備,吏士乘銳,大破平之。
通典卷第一百六十 兵十三
圍敵勿周 圍師量無外救緩攻取之 攻城戰具附 絕糧道及輜重火攻 火兵火獸火禽火盜火弩附 乘風取勝 水攻 水平及水戰具附 敵半涉水擊必勝 軍行渡水附 禦敵水軍絕下流敗之
孫子曰:「下政攻城。言攻城屠邑,政之下者,所害者多。攻城之法,為不得已。修櫓轒轀,上汾,下溫。具器械,三月而後成,修櫓,長櫓也。轒轀,四輪車。皆可推而往來,冒以攻城。器械,謂雲梯、浮格衡、飛石、連弩之屬。攻城總名。言修此攻具,經一時乃成也。距闉又三月而後已。距闉者,踊土積高而前,以附於城也。積土為山曰堙,以距敵城,觀其虛實。春秋傳曰:「楚司馬子反乘堙而闚宋城。」將不勝心之忿,而蟻附之,則殺士卒三分之一,守過二時,敵人不服,將不勝心之忿,多使士卒蟻附其城,殺傷我士民三分之一也。而城不拔者,此攻城之災。言攻趣不拔,還為己害,故韓非曰:「夫一戰不勝,則禍暨矣。」故善用兵者,屈人之兵而非戰,言伐謀伐交,不至於戰。故司馬法曰:「上謀不鬥。」拔人之城而非攻也,言以威刑服敵,不攻而取,若鄭伯肉袒以迎楚莊王之類。毀人之國而不久也,若誅理暴逆,毀滅敵國,不暴師眾也。故兵不鈍而利可全,此謀攻之法也。不與敵戰,而必完全得之,立勝於天下,不頓兵血刃。故用兵之法,什則圍之,以十敵一,則圍之,是為將智勇等,而兵利鈍均也。若主弱客勁,不用十也。曹公操所以倍兵圍下邳,生擒呂布。若敵壘固守,依附險阻,彼一我十,乃可圍也。敵雖盛,所據不便,未必十倍然後圍之。伍則攻之。」若敵并兵自守,不與我戰,彼一我五,乃可攻戰也。或與敵人內外之應,未必五倍然後攻之。
又曰:「兵之情,圍則禦,相禦持也。窮則同心守禦。不得已則鬥,勢有不得已也。言鬥太過,戰不可以惡勝,走不能脫,恐其有降人之心者。過則從。陷之甚過,則計從也。圍師必闕。司馬法曰:「圍其三面,開其一面,以示生路。」此用兵之法。」若圍敵平陸之地,必空一面,以示其虛,欲使戰守不固,而有去留之心。若敵臨危據險,強救在表,當堅固守,未必闕也。此用兵之法。
又曰:「倍則分之。己二敵一,則一術為正,一術為奇;彼一我二,不足為變,故疑兵分離其軍也。故太公曰:「不能分移,末可語奇。」微乎微微,至於無形;言其微妙,所不可見。神乎神神,至於無聲,故能為變化司命。」言變化之形,倏忽若神,故能料敵死生,若天之司命。
又曰:「善攻者,動於九天之上也。」善攻者,務因天時地利,為水火之變,使敵不知所備。言其雷震發動,若於九天之上也。
圍敵勿周
後漢初,張步據齊地,漢將耿弇總兵討之。張步使其大將費邑軍歷下,又分守祝阿、鐘城。弇先擊祝阿,自旦攻城,未日中而拔之,故開圍一角,令其眾得奔歸鐘城。鐘城人聞祝阿已潰,大恐懼,遂空壁亡去。
後漢妖巫維汜弟子單臣,相聚入原武城,劫吏人,自稱將軍。光武遣臧宮將北軍數千人圍之。賊穀食多,數攻不下,士卒死傷。帝召公卿諸侯王問方略,明帝時為東海王,獨對曰;「妖巫相劫,勢無久立,其中必有悔欲亡者。但外圍急,不得走耳。宜小挺緩,挺,解也。令得逃亡,則一亭長足以擒也。」帝即敕宮撤圍緩賊,賊眾分散,遂斬臣等。
後漢末,將軍朱俊與荊州刺史徐璆共討黃巾,擊賊帥趙弘,斬之。餘賊帥韓忠復據宛,乞降,司馬張超請聽之。俊曰:「兵有形同而勢異者。昔秦、項之際,人無定主,故賞降附以勸來耳。今海內一統,唯黃巾造寇,納降無以勸善,討之足以懲惡。今若受之,更開逆意,賊利則進戰,鈍則乞降,縱敵長寇,非良計也。」因急攻,連戰不剋。俊登土山睹之,顧謂張超曰:「吾知之矣。賊今外圍周固,內營逼急,乞降不受,欲出不得,所以死戰也。萬人一心,猶不可當,況十萬乎!其害甚矣。不如撤圍,并兵入城。忠見圍解,勢必自出,出則意散,易破之道也。」既而解圍,忠果出戰,俊因擊,大破之。忠等皆降。
後漢末,曹公破袁尚,拔鄴,進圍壺關。公曰:「城拔,皆坑之。」連月不能下。其將曹仁謂公曰:「夫圍城必開之,所以開其生路也。今公許之必死,將卒自以為守。且城固而糧多,攻之則士卒傷,守之則曠日持久。今頓兵堅城之下,攻必死之虜,非良計也。」曹公從之,遂降其城。
後魏末,齊神武起義兵於河北。其時,爾朱兆、天光、度律、仲遠等四將同會於鄴南,士馬精強,號二十萬,夾洹水而軍。洹音桓。時神武馬不滿二千,步卒不至三萬,以眾寡不敵,遂於韓陵山為圓陣,連繫牛驢自塞之。於是將士死戰,四面奮擊,大被兆等。齊神武兵少,天光等兵十倍,圍而缺之,神武自塞其缺,士皆必死,是以破敵也。具死地勿攻篇。
圍師量無外救緩攻取之
十六國前燕將慕容恪率兵討段龕於廣固,恪圍之,諸將勸恪宜急攻之,恪曰:「軍勢有宜緩以剋敵,有宜急而取之。若彼我勢均,且有強援,慮腹背之患者,須急攻之,以速大利。如其我強彼弱,外無救援,力足制之者,當羈縻守之,以待其弊。兵法十圍五攻,此之謂也。龕恩結賊黨,眾未離心,今憑固天險,上下同心。攻守勢倍,軍之常法。若其促攻,不過數旬,剋之必矣,但恐傷吾士眾。當持久以取耳。」乃築室反耕,嚴固圍壘。終剋廣固。
前燕將呂護據野王,陰通晉,事覺,燕將慕容恪等率眾討之。將軍傅顏言於恪曰:「護窮寇假合,王師既臨,則上下喪氣,必士卒攝魂,敗亡之驗也。殿下前以廣固天險,守易攻難,故為長久之策。今賊形便不與往同,宜急攻之,以省千金之費。」恪曰:「護老賊,經變多矣。觀其為備之道,未易卒圖。今圈之窮城,樵採路絕,內無蓄積,外無強援,不過十旬,其斃必矣,何必遽殘士卒之命而趣一時之利哉!吾嚴濬圍壘,休養將卒,以重官美貨間而離之,事淹勢窮,其釁易動;我則未勞,而寇已弊。此為兵不血刃,坐以制勝也。」遂列長圍守之。凡經六月,而野王潰,護南奔於晉,悉降其眾。
攻城戰具附
攻城戰具:
作四輪車,上以繩為脊,生牛皮蒙之,下可藏十人,填隍推之,直抵城下,可以攻掘,金火木石所不能敗。謂之「轒轀車」。凡力有餘者攻,先絕諸國之交,使無外救。糧多而人少,攻而勿圍;糧少而人多,圍而勿攻。
以大木為床,下置六輪,上立雙牙,牙有檢,梯節長丈二尺;有四桄,桄相去三尺,勢微曲,遞互相檢,飛於雲間,以窺城中。有上城梯,首冠雙轆轤,枕城而上。謂之「飛雲梯」。
以大木為床,下安四獨輪,上建雙,間橫檢,中立獨竿,首如桔槔狀,其竿高下、長短、大小以城為準。首以窠盛石,大小、多少隨竿力所制,人挽其端而投之。其車推轉,逐便而用之。亦可埋腳著地,逐便而用。其旋風四腳,亦可隨事而用。謂之「拋車」。
作軸轉車,車上定十二石弩弓,以鐵鉤繩連,車行軸轉,引弩弓持滿弦。牙上弩為七衢,中衢大箭一,鏃刃長七寸,廣五寸,箭簳長三尺,圍五寸,以鐵葉為羽;左右各三箭,次小於中箭。其牙一發,諸箭齊起,及七百步。所中城壘,無不摧隕,樓櫓亦顛墜。謂之「車弩」。
以木為脊,長一丈,徑一尺五寸,下安六腳,下闊而上尖,高七尺,內可容六人,以濕牛皮蒙之,人蔽其下。舁直抵城下,木石鐵火所不能敗,用攻其城。謂之「小頭木驢」。
於城外起土為山,乘城而上,古謂之「土山」,今謂之「壘道」。用生牛皮作小屋,并四面蒙之,屋中置運土人,以防攻擊者。「土山」,即孫子所謂「距闉」也。
鑿地為道,行於城下,用攻其城;往往建柱,積薪於其柱間而燒之,柱折城摧,謂之「地道」。
以八輪車,上樹高竿,竿上安轆轤,以繩挽板屋,止竿首,以窺城中。板屋方四尺,高五尺,有十二孔,四面別布。車可進退,圜城而行,於營中遠視。亦謂之「巢車」,如鳥之巢,即今之「板屋」也。
以板為幔,立桔槔於四輪車上,懸幔逼城堞間,使趫捷者蟻附而上,矢石所不能及,謂之「木幔」。
以小瓢盛油,冠矢端,射城樓櫓板木上,瓢敗油散,因燒矢鏃內簳中,射油散處,火立然。復以油瓢續之,則樓櫓盡焚。謂之「火箭」。
磨杏子中空,以艾實之,繫雀足上,加火,薄暮群放,飛入城壘中棲宿,其積聚廬舍,須臾火發,謂之「火杏」。
孫子曰:「使敵不得至者,害之也。致其所必走,攻其所必救,能守其險害之要路,敵不得自至。故王子曰:「一犬當穴,萬鼠不敢出;一虎當溪,萬鹿不敢過。」言守之上也。故飽能飢之。絕其糧。委軍而爭利,則輜重捐。委置庫藏,輕師而行,若敵乘虛而來,抄絕其後,則己輜重皆悉棄捐。是以軍無輜重則亡,無糧食則亡,無委積則亡。」無此三者,亡之道也。委積,芻草之屬。
絕糧道及輜重
漢王遣將韓信,以兵數萬欲東下井陘擊趙。趙王與陳餘聚兵井陘口,號稱二十萬。李左車說陳餘曰:「韓信涉西河,虜魏王,擒夏說,欲以下趙,此乘勝而去國遠鬥,其鋒不可當。臣聞『千里餽糧,士有飢色;樵蘇後爨,樵,取薪也。蘇,取草也。師不宿飽』。今井陘之道,車不得方軌,騎不得成列,行數百里,其勢糧食必在其後。願足下假臣奇兵三萬人,從間道絕其輜重。足下深溝高壘,堅營勿與戰。使前不得鬥,退不得還。吾奇兵絕其後,野無所掠鹵,不至十日,而韓信之頭可致於戲下。不然,必為所擒矣。」陳餘,儒者,常稱「義兵不用詐謀奇計」,曰:「吾聞兵法,十則圍之,倍則戰。今韓信兵號數萬,千里而襲我,亦已罷極,今如避不擊,後有大者,何以加之!則諸侯謂吾怯,而輕來伐我。」不聽。韓信使人間視,知其不用,大喜,乃敢引兵遂進,竟破趙軍。陳餘違之而敗。
漢景帝初,吳、楚七國反,以太尉周亞夫禦之。亞夫問父絳侯客鄧都尉曰:「策安出?」客曰:「吳楚兵銳甚,難與爭鋒,而剽輕不能久。莫若引兵東北,壁昌邑,以梁委吳,吳必盡銳攻之。將軍深溝高壘,使輕兵絕淮、泗口,塞吳饟式亮反道。彼吳梁相敝而糧食竭,乃以全強制其疲極,破吳必矣。」亞夫言於帝,許之,遂破吳軍。
王莽末,天下亂,光武兄伯升起兵討莽,為莽將甄阜、梁丘賜所敗,復收會兵眾,還保棘陽。阜、賜乘勝,留輜重於藍鄉,引精兵十萬南渡潢,臨沘水,潢音黃。沘音毗。阻兩川間為營,絕後橋,示無還心。伯升於是大饗軍士,設盟約,休卒三日,分為六部,潛師夜起,襲取藍鄉,盡獲其輜重。明旦,漢軍自西南攻甄阜,下江兵自東南攻梁丘賜,至食時,陣潰,遂斬阜、賜。
後漢末,曹公與袁紹相持官渡。沮授側居反言於紹曰:「北兵數眾而果勁不及南,南穀虛少而貨財不及北;南利在於急戰,北利在於緩持。宜曠以日月。」紹不從。連營稍前,逼官渡,合戰,曹公軍不利,出,復壁。紹為高櫓,起土山,射營中,營中皆蒙楯,眾大懼。曹公乃為發石車,擊紹樓,皆破,紹眾號曰霹靂車。紹為地道,欲襲曹公營。曹公輒於內為長塹以拒之,又遣奇兵襲擊紹運車,大破之,盡焚其穀食。會紹遣淳于瓊等,將兵萬餘人北迎運車,沮授說紹:「可遣將別為軍於表,以絕曹公之鈔。」紹復不從。瓊宿烏巢,去紹軍四十里。紹謀士許攸奔曹公。攸謂曹公曰:「公孤軍獨守,外無求索,危急之時也。今袁氏輜重有萬餘兩,而無嚴備,可輕兵襲之,不慮而至,燔其積聚,不過三日,袁氏自敗也。」公乃選精銳步馬,秉袁氏旗幟,夜銜枚縛馬口,從間道出,人負束薪,時有問者,紿音怠之曰:「袁公恐曹操抄掠後軍,遣兵以益備。」聞者信之。既至輜重,圍屯燎薪,火光亙天地。破瓊等,悉斬之。數日,紹棄甲而遁。
蜀將姜維率眾侵魏,依麴山築二城,使牙門將句安、李歆等守之,聚羌胡質任寇逼諸郡。魏將陳泰禦之,泰謂諸將曰:「麴城雖固,去蜀險遠,當須運糧。羌夷患維勞役,必未肯附。今圍而取之,可不血刃而拔其城。雖其有救,山道險阻,非行兵之地。」乃使鄧艾等進兵圍之,斷其運道及城外流水。安等挑戰,不許,將士困窘,分糧聚雪以稽日月。維果來救,出自牛頭山,與泰相對。泰曰:「兵法貴在不戰而屈人。今絕牛頭,維無返道,則我之擒也。」敕諸軍各堅壘勿與戰,自南渡白水,循水而東,使諸將截其還路。維懼,遁走,安等孤懸,遂皆降。
十六國前趙劉曜遣將劉胤西伐張駿之武威,駿遣將辛巖、韓璞東拒劉胤,,屯於狄道城。韓璞進渡沃干嶺。辛巖曰:「我握眾數萬,藉氐、羌之銳,宜速戰以滅之。不爾,久則變生。」璞曰:「自夏末以來,太白犯月,辰星逆行,白虹貫日,皆變之大者,不可以輕動。動而不捷,為禍更深。吾將久而斃之。且曜與石勒相攻,胤亦不能久也。」積七十餘日,軍糧竭,遣辛巖督運於金城。胤聞之,大悅,謂其將士曰:「韓璞之眾,十倍於吾。吾糧廩將懸,難以持久。今分兵運糧,可謂天授吾也。若敗辛巖,璞等自潰。彼眾我寡,宜以死戰。戰而不捷,當無匹馬得還。」士眾咸奮。於是率騎三千,襲巖於沃干,大敗之,璞軍遂潰,死者二萬餘人。
十六國後趙石勒將石季龍大掠荊河州而去,留將桃豹守城,住西臺。勒將以驢千頭運糧以饋桃豹,晉將祖逖遣韓潛、馮鐵等追擊於汴水,盡獲之。桃豹宵遁。
十六國前秦苻堅遣將王猛伐前燕慕容暐,師次潞川。燕將慕容評率兵十萬禦之,以持久制之。猛乃遣其將郭慶率騎五千,夜從間道起火於高山,因焚評輜重,火見鄴中。評性貪鄙,障固山泉,賣樵鬻水,積錢絹如丘陵,三軍莫有鬥志,因而大敗。
大唐高宗遣將薛仁貴、郭待封伐吐蕃,仁貴留二萬人作兩柵,輜重並留柵內,倍道掩之。待封不從仁貴之策,領輜重繼進。未至烏海,吐蕃二十餘萬悉眾救其前軍,迎擊待封,敗之,待封趨山,軍糧及輜重並為賊所掠。仁貴遂退,軍遂大敗。郭待封失輜重,所以致敗。
孫子曰:「火攻有五:一曰火人,與敵陳師,敵傍近草,因風燒之,戰之助也。二曰火積,燒其蓄積。三曰火輜,燒其輜重。四曰火庫,當使閒人入敵營,燒其兵庫也。五曰火墜。墜,墮也。以火墮入營中也。矢頭之法,以鐵籠火著箭頭,強弩射敵營中。一曰火道,燒絕其糧道也。行火必有因,因姦人也。又因風燥而焚燒。煙火素具。燒煙具也。先具燒燧之屬。發火有時,起火有日。時者,天之燥也;燥者,旱也。日者,宿在戊箕、東壁、翼、軫也。戊,翼參四宿。此宿之日則風也。凡此四宿者,風起之日。蕭世識曰:「春丙丁,夏戊己,秋壬癸,冬甲乙,此日有疾風猛雨也。吾勘太乙中有飛鳥十,精知風雨期,五子元運式也。各候其時,可以用火也。」凡火攻,必因五火之變而應之。火發於內,則早應之於外。以兵應之。使閒人縱火於敵營內,當速進以攻其外也。火發而其兵靜者,待而勿攻;極其火力,可從而從之,不可從而止。見利則進,知難則退。極,盡也。盡火力,可則應,不可則止,無使敵知所為。火可發於外,無待於內,以時發之。發於上風,無攻下風。不便也。燒之必退,退而逆攻之,必為所害也。晝風久,夜風止。數常也。陽,風也。晝風則火氣相動也,夜風卒。欲縱火亦當如風之長短。凡軍必知五火之變,以數守之。既知起五火五變,當復以數消息其可否。故以火佐攻者明。」取勝明也。
火攻
漢將李陵征匈奴,戰敗,班師,為單于所逐,及於大澤,匈奴於上風縱火。陵亦先放火,燒斷葭葦,用絕火勢。蕭世識曰:「敵用火勢焚吾門,思火滅門敗吾,當便積薪助火,使火勢盛,敵不得入,亦拒火之方也。」
後漢末,漢將皇甫嵩討黃巾賊張角,嵩保長社。賊來圍城,嵩兵少,軍中皆恐,乃召軍吏謂曰:「兵有奇變,不在眾寡。今賊依草結營,易為風火。若因夜縱火,必大驚亂。吾出兵擊之,其功可成。」其夕遂大風,嵩乃約勒軍士皆束炬乘城,使銳士間出圍外,縱火大呼,城上舉燎應之,嵩因鼓而奔其陣,賊驚亂奔走。嵩進兵討之,與角弟梁戰於廣宗。梁眾精勇,嵩不能剋。明日,乃閉營休士,以觀其變。知賊意稍懈,乃潛夜勒兵,雞鳴馳赴其陣,至晡時大破之。
後漢末,劉表死,曹公剋荊州,得劉琮水軍,沿流東下。吳主孫權遣周瑜領兵逆曹公,遇於赤壁,初一交戰,曹公軍披退,引兵次江北。瑜等在南岸,瑜部將黃蓋曰:「今寇眾我寡,難與持久。然觀操軍,方連船艦,首尾相接,可燒而走也。」乃取蒙衝鬥艦數十艘,實以薪草,膏灌其中,裹以帷幕,上建牙旗。先書報曹公,期以欲降。又先備走舸,各繫火大船後,因風相次俱前。曹公軍吏士皆延頸遙觀,指言蓋降。蓋放諸船,同時發火。時風盛猛,悉延燒岸上營落。頃之,熛焰張天,熛音標,火飛也。人馬燒溺死者甚眾,軍遂敗退。
東晉將殷浩北伐,其長史江逌取數百雞,以長繩連之,其腳皆繫火。一時驅放,群雞飛散,火爇羌營,因而奮擊羌將姚襄,大敗走之。
後周遣將伐高齊,齊將段韶與太尉蘭陵王長恭同往扞禦。至西境,有柏谷城者,乃絕險,古城千仞,諸將莫肯攻圍。韶曰:「汾北河東,勢為國家之有,若不去柏谷,事同痼疾。計彼援兵,會在南道,今斷其要路,救不得來。且城勢雖高,其中甚狹,火弩射之,一旦可盡。」諸將稱善,遂鳴鼓而攻之,城潰,獲儀同薛敬禮,大斬獲首虜。仍城華谷,置戍而還。
隋文帝時,高熲獻取陳之策,曰:「江南土薄,舍多竹茅,所有儲積,皆非地窖。密遣行人,因風縱火,待彼修葺,復更燒之。不出數年,自可財力俱盡。」帝行其策,由是陳人益弊。
火兵火獸火禽火盜火弩附
火兵:以驍騎夜銜枚,縛馬口,人負束薪、束縕,懷火直抵敵營,一時舉火,營中驚亂,急而乘之;靜而不亂,捨而勿攻。凡火攻,皆因天時燥旱,營舍、茅竹、積芻、穗糧、軍營於秸草宿莽之中,因風而焚之。
火獸:以艾熅於問反火置瓢中,瓢開四孔,繫瓢於野豬、獐鹿項上,針其尾端,向敵營而縱之,奔走入草,瓢敗火發。
火禽:以胡桃剖分,空中實艾火,開兩孔,復合,繫野雞項下,針其尾而縱之,奔入草中,器敗火發。
火盜:遣人音、服與敵同者,夜竊號逐便懷火偷入營,焚其積聚,火發,亂而出。
火弩:以擘張弩射及三百步者,以瓢盛火,冠矢端,以數百張中夜齊射敵營中芻草、積聚。
乘風取勝
後漢楊琁為零陵太守。是時蒼梧、桂陽猾賊相聚,攻郡縣,賊眾多而力強,吏人憂恐。琁乃特製馬車數十乘,以排音敗囊盛石灰於車上,排囊者,即今排袋。繫布索於馬尾,又為兵車,專彀弓弩,剋期會戰。乃令馬車居前,順風鼓灰,賊不得視,因以火燒其布,布然馬驚,奔突賊陣,因使後車弓弩亂發,鉦鼓鳴震。群寇大駭破散,追逐傷斬無數,郡境以清。
陳武帝有江東,梁將王琳率兵東下,陳遣大將侯瑱等拒之。瑱等以琳軍威方盛,乃引軍入蕪湖避之。是時,西南風至急,琳謂得天時,將取揚州,侯瑱等徐出蕪湖,以躡其後。比及兵交,西南風翻為瑱用,琳兵放火燧以擲瑱船者,皆反燒其船,琳兵潰亂,透水死者十二三,其餘皆棄船上岸,為陳軍所殺殆盡。
孫子曰:「以水佐攻者強。水以為衝,故強。水可以絕,而不可以奪。」水但能絕其敵道,分敵軍耳,不可以奪敵蓄積及計數也。
水攻
漢王遣韓信已定齊臨淄,遂東追齊王田廣至高密。項羽使龍且將二十萬,救齊。齊王田廣、龍且并軍與信戰。未合,人或說龍且曰:「漢兵遠鬥窮兵,其鋒不可當。齊、楚自居其地戰,兵易敗散。不如深壁,令齊王使其信臣招所亡城。城聞其王在,楚來救,必反漢。漢兵二千里客居齊,齊城皆反之,其勢無所得食,可無戰而降也。」龍且曰:「吾救齊,不戰而降之,吾何功?今戰而勝之,齊之半可得,何為止?」遂戰,與信夾濰音唯水陣。韓信乃夜令人為萬餘囊,盛沙,壅水上流,引軍半渡,擊龍且。佯不勝,還走。龍且果喜曰:「固知信怯也。」遂追信渡水。信使人決壅囊,水大至,龍且軍太半不得渡,即急擊,殺龍且。水東軍遂敗走。
後漢董卓將兵三萬討先零羌,為羌胡所圍,糧食乏絕,進退逼急。乃於所渡水中偽立鄢,音堰。以為捕魚,而潛從鄢下過。比賊追之,決水已深,不得渡。時眾軍敗退,唯卓全師而還。
後漢末,曹公圍呂布於下邳,引沂、泗二水灌城,剋之。具兵機務速篇。
陳閩中守陳寶應舉兵反,據建安、晉安二郡界,水陸為柵。陳將章昭達討之,據其上流,命軍士伐木帶枝葉為筏,施柏音拍於其上,綴以大索,相次列營,夾兩岸。寶應數挑戰,昭達按甲不動。俄而暴雨,江水大漲,昭達大放筏衝突水柵,盡破。又出兵攻其步軍。寶應大潰,遂剋定閩中。
陳將歐陽紇據嶺南反,陳將章昭達督眾軍討之。紇乃出柵洭口,音匡。多聚沙石,以竹籠置於水柵之外,用遏舟艦。昭達居其上流,裝艦造柏,以臨賊柵。又令軍人銜刀,潛行水中斫竹籠,籠篾皆解。因縱大艦隨流突之,賊眾大敗,因而擒紇。
大唐武德中,劉黑闥據河北背反,太宗率兵討之。先遣堰洺水上流,使淺,令黑闥得渡水。及戰,遽令決堰,水至深丈餘,賊徒既敗,爭渡水,溺死者數千人,咸以為神。黑闥與二百餘騎奔於突厥,悉虜其兵眾,河北悉平。
武德中,李靖隨河間王孝恭討蕭銑,屬江水汎漲,諸將皆請停兵,以待水退。靖謂孝恭曰:「兵者以速為神,機者時不可失。今若乘水漲之勢,倏忽至其城下,可謂疾雷不及掩耳,兵家上策也。」孝恭從之,進兵次夷陵。銑將文士弘屯清江,靖與之決戰,大破賊軍。仍率所部,星馳進發,營於荊州城下。士弘既敗,銑眾莫不震讋。之涉反。靖又破其將楊君茂、鄭文秀等,遂圍城數重。其夜,銑遣使請降。靖即入據其城,號令嚴肅,軍無私焉。
水平及水戰具附
木槽長二尺四寸,兩頭及中間鑿為三池,池橫闊一寸八分,縱闊一寸,深一寸三分,池間相去一尺五分,間有通水渠,闊二分,深一寸三分。三池各置浮木,木闊狹微小於池,匡厚三分,上建立齒,高八分,闊一寸七分,厚一分。槽下為轉關,腳高下與眼等。以水注之,三池浮木齊起,眇目視之,三齒齊平,則為天下準。或十步,或一里,乃至數十里,目力所及,置照版度竿,亦以白繩計其尺寸,則高下、丈尺、分寸可知,謂之水平。
照版,形如方扇,長四尺,下二尺黑,上二尺白,闊三尺,柄長一尺,大可握。
度竿,長二丈,刻作二百寸,二千分,每寸內小刻其分。隨向遠近高下立竿,以照版映之,眇目視三浮木齒及照版,以度竿上尺寸為高下,遞而往視,尺寸相乘,則山崗、溝澗、水源下高深淺可以分寸而度。
水戰之具:
其船,闊狹、長短隨用大小;勝人多少,皆以米為率,一人重米二石。其楫棹、篙櫓、帆席、索、沉石、調度,與常船不殊。
樓船:船上建樓三重,列女牆戰格,樹幡幟,開弩、矛穴,置拋車、礨石、鐵汁,狀如城壘。忽遇暴風,人力不能制,此亦非便於事;然為水軍,不可不設,以成形勢。
蒙衝:以生牛皮蒙船覆背,兩廂開掣棹孔,前後左右有弩、矛穴,敵不得近,矢石不能敗。此不用大船,務於疾速,乘人之不及,非戰之船也。
鬥艦:船上設女牆,可高三尺,牆下開掣棹孔;船內五尺,又建棚,與女牆齊;棚上又建女牆,重列戰敵,上無覆背,前後左右樹牙旗、旛幟、金鼓。此戰船也。
走舸:舷上立女牆,置棹夫多,戰卒少,皆選勇力精銳者,往返如飛鷗,乘人之不及,金鼓、旗幟列之於上。此戰船也。
遊艇:無女牆,舷上置槳音獎床,左右隨大小長短,四尺一床。計會進止,迴軍轉陣,其疾如風,虞候居之,非戰船也。
海鶻:頭低尾高,前大後小,如鶻之狀,舷下左右置浮版,形如鶻翅翼,以助其船,雖風濤漲天,免有傾側。覆背上,左右張生牛皮為城,牙旗、金鼓如常法,此江海之中戰船也。
孫子曰:「敵若絕水,必遠水;引敵,使寬而渡之。客絕水而來,勿迎之於水內,令半渡而擊之,利。半渡勢不并,故可敵。欲戰,無附於水而迎客;附,近也。近水待敵,不得渡也。視生處高,水上亦當處其高,前向水,後當依高處也。無迎水流,恐溉我也。逆水流,在下流也,不當處人之下流也,為其水流溉灌人也,或投毒藥於上流也。此處水上之軍也。上雨水,水沫至,欲涉者,待其定也。」恐半渡水而遂漲。上雨,水當清,而反濁沫至,此敵人上遏水之占也,欲以中絕軍。凡地有水欲漲,沫先至,皆為絕軍,當待其定也。
敵半涉水擊必勝
春秋時,晉將陽處音杵父音甫侵蔡,楚將子上救之,與晉師夾泜直尼反而軍。處父患之,使謂子上曰:「吾聞之『文不犯順,武不違敵』。子若欲戰,則吾退舍,子濟而陣,欲避楚,使渡成陣而後戰。遲速惟命。不然,紓我。紓,緩。老師費財,亦無益也。」乃駕以待。子上欲涉,大孫伯曰:「不可。晉人無信,半涉而薄我,悔敗何及?不如紓之。」乃退舍。陽子宣言曰:「楚師遁矣。」遂歸。楚師亦歸。太子商臣譖子上曰:「受晉賂而避之,楚之恥也。罪莫大焉。」王殺子上。子上悟之不涉,終被讒而誅之,彰楚君不明。
楚、漢相持,項羽自擊漢將彭越於梁地,令其將大司馬曹咎守成皋。漢將挑楚軍,咎渡汜水戰,漢將候半涉,擊,大破之。具挑戰篇。
後漢末,青、徐黃巾三十萬眾入渤海界,欲與黑山合。公孫瓚率步騎二萬人,逆擊於東光南,大破之,斬首三萬餘級。賊棄車重數萬兩,奔走渡河。瓚因其半濟薄之,賊復大破,死者數萬人。
魏將郭淮在漢中,蜀主劉備欲渡漢水來攻。諸將議眾寡不敵,依水為陣以距之。淮曰:「此示弱而不足挫敵,非算也。不如遠水為陣,引而致之,半濟而後擊,備可破也。」既陣,備疑不敢渡。蜀主悟之,不敗。
大唐武德中,薛萬均與羅藝守幽燕,竇建德率眾十萬來至范陽,萬均謂藝曰:「眾寡不敵,今若出鬥,百戰百敗,當以計取之。可令羸兵弱馬,阻水背城為陣以誘之,賊若渡水交兵,請分精騎百人伏於城側,待其半渡而擊之,破之必矣。」從之。建德引兵渡水,萬均擊之,大破。
軍行渡水附
軍行,遇大水、河渠、溝澗,無津梁舟,以木甖渡。用木縛瓮為筏,受二石,力勝一人。瓮間闊五寸,底以繩勾聯,編槍於其上,形長勿方,前置拔頭,後置梢,左右置棹。
又用槍:槍十根為一束,力勝一人。四千一百六十六根即成一,皆去鑽刃,以束為魚鱗次,橫檢而縛之,可渡四百一十六人。以此為率,多少用濟。
又用蒲:以蒲九尺圍,顛倒為束十道,縛似束槍,為,量長短多少。無蒲,亦用葦,量大小以濟人。
又用挾:以善游者繫小繩,先浮渡水,次引大於兩岸,立大橛,急定,使人挾浮渡,大軍可為數十道。
又用浮囊:以渾脫羊皮,吹氣令滿,繫其孔,束於腋下,浮渡。
禦敵水軍絕下流敗之
梁將趙祖悅率水軍偷據峽石,後魏將崔延伯率兵討之。延伯夾淮為營,遂取車輪,去輞,削銳其輻,兩兩接對,揉人久反竹為,貫連相屬,並十餘道,橫水為橋,兩頭施大轆轤,出沒任情,不可燒斫。既斷祖悅走路,又令舟舸不通。梁武援軍不能赴救,祖悅合軍咸見俘虜。
後周將達奚長儒圍陳將吳明徹於呂梁,陳遣驍將劉景率勇士七千來為聲援。長儒於是取車輪數百,繫以大石,沉之清水,連轂相次,以待景軍。景至,船艦礙輪不得進,長儒乃縱奇兵,水陸俱發,大破之,因擒明徹。
通典卷第一百六十一 兵十四
因機設權 多方誤之 先攻其心 奪敵心計
孫子曰:「水因地而制形,兵因敵而制勝。言水因地傾側而制其流,兵因敵之虧闕而取其勝者也。故兵無常勢,水無常形,言兵有變化,故地有方圓。能隨敵變化而取勝者,謂之神。勢盛必衰,形露必敗。故能因敵變化,勝之若神。懸權而動。量敵動也。故五行無常勝,四時無常位,五行,謂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。四時,謂春、夏、秋、冬。言五行更王,四時迭用。日有短長,月有生死。」兵無成勢,盈縮隨敵。日月盛衰,猶兵之形勢或弱或強也。
因機設權
春秋時,晉師伐秦。秦人毒涇上流,師人多死也。
春秋時,楚師伐吳,鍼尹固與王同舟。王使執燧象以奔吳師。燒火燧,繫象尾,使赴吳師,驚卻之。鍼,職深切。
春秋時,邾人城翼,翼,邾邑也。還,將自離姑。離姑,邾邑也。從離姑,則道經魯之武城也。大夫公孫鉏曰:「魯將禦我。」欲自武城還,循山而南。至武城而還,依山南行,不欲過武城。大夫徐鉏曰:「道下,遇雨,將不出,是不歸也。」謂此山道下濕。遂自離姑。遂過武城。武城人塞其前,以兵塞其前道。斷其後之木而弗殊,邾師過之,乃推而蹶之,遂取邾師。
春秋時,晉將荀吳敗無終及群狄於太原,無終,山戎也。初,將戰,魏舒曰:「彼徒我車,所遇又阨,地險不便車。阨,烏介切。以什共車,必克。更增十人,以當一車之用。困諸阨,又克。車每困於阨道,今去車,故為必克也。請皆卒,去馬,用步卒。自我始。」乃毀車以為行,魏舒先自毀其屬車,為步陣也。行,戶郎切。五乘為三五。乘車者三人,五乘十五人,今改去車,更以五人為五,分為三五。為五陣以相離,兩於前,伍於後,專為右角,參為左角,偏為前矩,皆臨時處置之名。以誘之。狄人笑之。笑其失常也。未陣而薄,大敗之。
戰國燕師伐齊,已下七十餘城,圍即墨,未下。齊將田單乃收城中得千餘牛,為絳繒衣,畫以五彩龍文,束兵刃於其角,而灌脂束葦於尾,燒其端。鑿城數十穴,夜縱牛,壯士五千人隨其後。牛尾熱,怒而奔燕軍,燕軍大驚。牛尾炬火光明炫燿,燕軍視之皆龍文,所觸盡死傷。五千人因銜枚擊之,而城中鼓噪從之,老弱者皆擊銅器,聲動天地。燕軍大駭,敗走。而齊七十餘城皆復為齊。
後漢初,馮異將數萬人,與賊約期會戰。使壯士變服與赤眉同,伏於道側。明日,赤眉使萬人攻異前部,異裁出兵以救之。裁少出兵,所以示弱。賊見勢弱,遂悉眾攻異,異乃縱兵大戰。日昃,賊氣衰,伏兵卒起,衣服相亂,赤眉不復識別,眾遂驚潰。追擊,大破於崤底。
後漢末,袁尚征袁譚於平原,使其將審配守鄴。曹公攻鄴城,尚聞鄴急,棄平原而救,求入城以計事者。主簿李孚請行,尚曰:「當何所辦?」孚曰:「今鄴圍甚急,多人則不可。」孚乃自選溫信者三人,不示其謀,各給駿馬,令釋戎器,著平上冠,持問事杖。投暮,直抵鄴下,自稱曹公都督,巡歷圍壘,所過呵責,失候者輒捶之。自東歷西,徑入曹公營。當城門,復怒守圍者,收縛之,因開圍馳入城下。配以縋引之,孚得入城中,鼓噪皆呼萬歲。守圍者以狀聞,公笑曰:「此非徒入,方且復出。」孚計事訖,以還而外圍益急,謂配曰:「城中穀少,無用老弱為,不如驅出之,省穀。」配乃夜揀得一千人,皆令持白幡,秉脂燭,從三門而出請降。孚將所來騎,隨降人而出。時守圍吏聞城中悉降,火光照耀,但共觀火,不復視圍,孚出北門而歸尚。明日,曹公聞孚已得去,曰:「果如吾言。」
曹公征馬超於關中,軍於渭南,為賊衝突,營不得立,地又純沙,不勝版築。其將婁子伯說公曰:「今天寒,可起沙為城,以水灌之,須臾成冰,堅如鐵石。功不達曙,百堵斯立,雖金湯之固,未能過也。」公從之,比明而就。
吳將周瑜使甘寧據夷陵,魏將曹仁圍寧。呂蒙往救之,仍分遣三百人柴斷嶮道,賊走可得其馬。軍到夷陵,即日交戰,所殺過半。敵夜遁去,行遇柴道,騎皆捨馬步走。蒙兵追蹙擊,獲馬三百餘匹,方船載還。
吳將賀齊討黟、音伊歙,賊帥陳僕、祖山等二萬人屯林歷山。林歷山四面壁立,高數十丈,徑路危狹,不容刀楯,,賊臨高下石,不可得攻。軍住經日,將吏患之。齊身出周行,觀視形便,陰募輕捷士,為作鐵弋,密於隱嶮賊所不備處,以弋拓山為緣道,道成,夜令人潛上,乃多懸布以授下人,得上百數十人,四面流布,俱鳴鼓角,齊勒兵待之。賊夜聞鼓聲四合,謂大軍悉已得上,驚懼惑亂,不知所為,守路備嶮者皆走還依眾。大軍因是得上。賊中有善禁術者,吳師刀劍不得拔,弓弩射矢皆還自向,輒致不利。齊曰:「吾聞之雄黃勝五兵,還丹能威敵。夫金有刃,蟲有毒者,皆可禁之,以無刃之兵,不毒之蟲,彼必無能為也。」遂伐木為棓,與棒同。列陣,四面羅布,俱鳴鼓角,勒兵待曙。賊惶遽無依,禁術不效,遂大破而降之。
十六國後趙石勒將石季龍大掠陳、蔡間而去,留將桃豹守譙城,住西臺。東晉將祖逖遣將韓潛等鎮東臺。同一大城,賊從南門出入放牧,逖軍開東門,相守四旬。逖以布囊盛土如米狀,使千餘人運上臺,又令數人擔米,偽為疲極而息於道,賊果逐之,皆棄擔而走。賊既獲米,謂逖士眾豐飽,而胡戎饑久,益懼,無復膽氣也。
十六國前秦苻堅陷襄陽,晉將桓沖攻之。堅將慕容垂等率步騎五萬救襄陽,以石越為前鋒,次於沔水。垂、越夜命三軍,人持火炬於樹枝上,光照數里。沖懼,退還上明。
東晉末,大將宋武帝北征廣固,嶺南賊將徐道覆謂其帥盧循曰:「今日之機,萬不可失。既克都邑,劉裕雖還,無能為也。」循從之。初,道覆密欲裝舟艦,乃使人伐船材於南康山,偽云將下都貨之。後稱力少不能得致,即賤賣之,價減數倍,居人貪賤,賣衣物而市之。贛古暗切石水急,出船甚難,皆儲之。如是者數四,故船板大積,而百姓弗之疑。及道覆舉兵,案賣券而取之,無得隱匿者,乃并裝之,旬日而辦。遂舉眾寇南康、廬陵、豫章諸郡,守相皆委任奔走。
東晉末,宋武帝作相,率兵伐後秦姚泓,後魏遣將鵝青等步騎十萬屯河北,常有數千騎,緣河隨晉軍進止。時軍人緣河南岸,牽百丈,河流迅急,有漂渡北岸者,輒為魏人所殺掠。遣軍纔過岸,即退,軍還,復來。宋武乃遣白直隊主丁,音午。率七百人,車百乘,於河北岸上,去水百餘步,為卻月陣,兩頭抱河,車置七仗士,事畢,使一白毦。仍吏切。羽毛飾。魏人見數百人步牽車上,不解其意,並未動。宋武先命將朱超石戒嚴二千人,白毦既舉,超石馳往赴之,并齎大弩百張,一車益二十人,設彭排於轅上。魏人見營陣立,乃進圍營。超石先以軟弓小箭射敵,敵以眾少兵弱,四面俱至攻營,於是百弩俱發,又遣善射叢箭射之。魏眾既多,弩不能制。超石初行,別齎大鎚并千餘張,乃斷長四尺,以鎚鎚之,一輒洞貫三四人。魏眾不能當,遂奔潰。
宋檀祗為廣陵相,亡命司馬國璠兄弟自北徐州界聚眾數百,潛過淮,因天夜陰暗,率百許人緣廣陵城得入,喚直上廳事。祗驚起,出門將處分,賊射之,傷股,卻入。祗密語左右曰:「賊乘暗得入,掩我不備。但打五鼓,懼曉,必走矣。」賊聞鼓鳴,將謂曉,於是奔散。追討,盡獲之。
宋將宗愨征林邑,圍區粟城。林邑王范陽邁遣將范毗沙達率萬餘人來救。愨謂諸將曰:「寇眾我寡,難與爭鋒。」乃分軍為數道,偃旗臥鼓,愨潛進令曰:「聽吾鼓噪乃出。」山路榛深,賊了不為備,卒見軍至,驚懼退走,愨乘勝追討,散歸林邑,仍攻區粟,拔之。汎海陵山,徑入象浦,有大渠南來注浦,宋軍阻渠置陣,林邑王傾國來逆,限渠不得渡,以具裝被象。諸將憚之,請待前後軍集,然後擊。愨曰:「不然。吾已屠其堅城,破其銳眾,我氣方厲,彼已破膽,一戰可定,何疑焉!」愨以為外國有師子威服百獸,乃製其形與象相禦,象果驚奔,眾皆潰亂。愨率兵直渡渠奮擊,陽邁遁走,其眾奔散,遂克林邑。
蕭齊將魯康祚、趙公政眾號一萬,侵後魏荊河州之太倉口。魏將傅永率三千人擊之。時康祚等軍於淮南,永舍於淮北十有餘里。永量吳楚之兵好夜斫營,即夜分兵為二部,出於營外。又以賊若夜來,必應於渡淮之所,以火記其淺處。永既設伏,仍密令人以瓠盛火,渡淮南岸,當深處置之,教之云:「若有火起,即亦然之。」其夜,康祚、公政等果親領兵來斫永營。東西二伏夾擊之,康祚等奔趨淮水。火既競起,不能記其本濟,遂睹永所置之火而爭渡焉。水深,溺死、斬首者數千級,生擒公政。康祚人馬墜淮,曉而獲其屍。
梁將侯景反,兵逼建業,眾皆危懼。梁將羊侃為守城督,因偽稱得外射書,云「邵陵王、西昌侯兵已至近路」,眾乃少安。賊為尖頭木驢攻城,矢石所不能制。侃作雉尾炬,施鐵鏃,以油灌之,擲驢上,焚之俄盡。賊又東西兩面起土山以臨城,城中震駭。侃命為地道,潛倒其土,山不能立。賊又作登城樓車,高十餘丈,欲臨射城內。侃曰:「車高塹虛,彼來必倒,可臥而觀之,不勞設備。」及車動果倒,眾皆服焉。賊頻攻不捷,會侃病死,城方陷。
後魏雍州刺史蕭寶夤據州反,魏大將長孫雉討之,軍次弘農。副將楊侃曰:「昔魏武與韓遂、馬超挾關為壘,勝負之理,久而無決。豈才雄相類,算略抗衡,當以河山嶮阻,難用智力。今賊守潼關,全據形勢,縱曹操復出,亦無所逞奇。必須取蒲阪,飛棹西岸,置兵死地,人有鬥心,潼關之賊必睹風而散。諸處既平,長安自剋。」雉曰:「賊黨薛循義已圍河東,薛鳳賢又保安邑,都督宗正孫珍停師虞阪,又不能進,雖有此計,猶用為疑。」侃曰:「孫珍本行陣一夫,因緣進達,可為人使,未可使人。一朝受元帥之任,處分三軍,精神亂矣,寧堪圖賊!河東治在蒲阪,西帶河湄,所部之人,多在東境。循義驅率壯勇,西圍郡邑,父老妻弱,尚保舊村。若步卒一臨,方寸各亂,人人思歸,則郡圍自解。不戰而勝,昭然在目。」雉從之,令其子彥等領騎與侃於弘農北渡,所統悉是騎士,習於野戰,未可攻城,便據石錐壁。侃乃班告曰:「今且停軍於此,以待步卒,兼觀人情向背,然後行。若送降名者,各自還村,候臺軍舉烽火,亦應之,以明降款。其無應烽者,即是不降之村,理須殄戮,賞賚軍士。」人遂轉相告報,未實降者,亦詐舉烽,一宿之間,火光遍數百里內。寶夤將時圍河東,不測所以,各自散歸。長安賊平,侃頗有力。
後魏末,河北賊葛榮別帥韓樓、郝長等有眾數萬人,屯據薊城,魏將侯泉率騎七百討之。遂廣張聲勢,多設供具,親以數百騎深入樓境,欲執行人以問虛實。去薊百餘里,值賊帥陳周馬步萬餘,泉遂潛伏以乘其背,大破之,虜其卒五千餘人。尋還其馬仗,縱令入城。左右諫曰:「既獲賊眾,何為復資遣之?」泉曰:「我兵既少,不可力戰,事須為計以離隙之。」泉度其已至,遂率騎夜進,昧旦,叩其城門。韓樓果疑降卒為泉內應,遂遁走,追擒之。
葛榮率眾將向洛陽,眾號百萬。魏將爾朱榮自太原討之,率精騎七千,馬皆有副,倍道兼行,東出滏口。葛榮自鄴以北列陣數十里,箕張而進。榮潛軍山谷為奇兵,分督將以上三人為一處,處有數百騎,令所在揚塵鼓譟,使賊不測多少。又以人馬逼戰,刀不如棒,密勒軍士各齎棒一枚,置於馬側。至戰時,不聽斬級,以棒棒之而已,慮廢騰逐。乃分命壯勇所當衝突,號令嚴明,將士同奮。榮身自陷陣,出於賊後,表裏合擊,大破之,於陣擒葛榮。
西魏將王羆為華州刺史,嘗修城未畢,梯在城外。齊神武遣將韓軌從河東宵濟襲羆,羆不知覺。比曉,軌眾已乘梯入城。羆尚臥未起,聞閤外洶洶有聲,羆袒身露髻徒跣,持一白梃,大呼而出。敵見之驚退,逐至東門,左右稍集,合戰破之。軌眾遂投城遁走。
東魏遣將斛律金寇洛陽,師至於河北。周文帝患其渡河,乃於上流縱火船而下,以燒河橋。金先備小艇,半盛以水,鐵鎖連之,µ絕中流。火船至而不前,須臾火滅,而橋獲全。遂進軍洛陽。
西魏將韋孝寬守玉壁,東魏大將齊神武命攻之。連營數十里,至於城下,乃於城南起土山,欲乘之以入。當其山處,城上先有兩高樓。孝寬更縛木接之,令極高峻,多積戰具以禦之。敵人以樓高不得入,遂於城南塹地道,又於城北起土山,且作且攻,晝夜不息。孝寬復掘長塹,截其道,仍置戰士屯於塹上。城外每穿至塹,戰士即擒殺之。又於塹外積柴貯火,敵人有在地道內者,便下柴火,以皮吹,火氣一衝,咸即灼爛。城外又造攻車,車之所及,莫不摧毀。雖有排楯,莫之能抗。孝寬乃縫布為幔,隨其所向則張設之。布既懸於空中,其車竟不能壞。城外又縛松麻於竿,灌油加火,規以燒布,并欲焚樓。孝寬復長作鐵鉤,利其鋒刃,火竿每來,以鉤遙割之,松麻俱落。又於城四面穿地,作二十一道,分為四路,於其中各施梁柱,復以油灌柱,放火燒之,柱折而城並崩壞。孝寬又隨壞處木柵以扞之,敵不得入。城外盡其攻擊之術,孝寬咸拒破之,城竟以全。
西魏末,蠕蠕侵魏,魏大將元纂禦之,蠕蠕遂逃出塞。纂令將士于謹率二千騎追之,至郁對原,前後十七戰,盡降其眾。率輕騎出塞覘賊,屬鐵勒數千騎奄至,謹以眾寡不敵,退必不免,乃散其眾騎,使匿叢薄間,又遣人升山指麾,若分部軍眾者。賊遙見,雖疑有伏兵,既恃其眾,不以為慮,乃進軍逼謹。謹常乘駿馬,一紫一騧,音瓜。賊先所識,乃使二人各乘一馬,突陣而出。賊以為謹也,皆爭逐之。謹乃率餘軍擊追騎,賊遂奔走,因得入塞。
西魏將王思政守潁川城,東魏太尉高岳率步騎十萬來攻。思政臥鼓偃旗,寂若無人者,岳恃眾,謂一戰可屠,乃四面鼓譟而上。思政選城中勇騎,開門出戰。岳眾不能當,引軍亂退。思政登城遙見岳陣不整,乃率步騎三千出邀擊之,殺傷甚眾,然後還城,設守禦之備。岳知不可卒攻,乃多備營壘,又隨地勢高處,築土山以臨城中,飛梯火車,盡攻擊之法。思政亦作火,子算切。因迅風便投之土山。又射以火箭,燒其攻具。仍募勇士,縋而出戰。岳眾披靡,其守土山人亦棄山而退。思政即命據其兩土山,置折堞以助防守。岳等於是奪氣,不敢復攻。齊文襄更益岳兵,堰洧水以灌城。雖有怪獸,每衝壞其堰,然城被灌已久,多亦頹壞。岳悉眾苦攻,分任迭進,一旬之中,晝夜不息。思政身當矢石,與士卒同勞苦。又屬大雪,平地三尺,眾斃於鋒刃及凍餓死者不可勝數。岳乃更修堰,作鐵龍雜獸,用厭水怪。堰成,水大至。城中水泉湧溢,不可防止。懸釜而炊,糧力俱竭。不敢逼城。齊文襄乃率步騎十萬來攻,自於堰下督勵士卒,增功築堰。時盛夏水壯,城北面遂壞。頃之,水便溢滿,無措足之地,遂被擒。文襄義而禮之。
後周將賀若敦率騎六千渡江,取陳湘川,陳將侯瑱討之,江路遂斷。糧援既絕,人懷危懼,敦於是分兵抄掠,以充資費。恐瑱等知其糧少,乃於營內聚土,覆之以米,集諸營軍士,各持囊,遣官司部分,若欲給糧者。因召側近村人,佯有所訪問,令於營外遙見,遂即遣之。瑱等聞之,良以為實,乃據守要險,欲曠日老敦。敦又增修營壘,造廬舍,示以持久。敦軍數有叛人乘馬投瑱者,遂納之。敦又別取一馬,牽以趨船,船中逆以鞭之。如是者再三,馬即畏船不上。後伏兵於江岸,遣人乘畏船馬以招瑱軍,詐稱投附。瑱便遣兵迎接,競來牽馬。馬既畏船不上,敦發伏掩之,盡殪。又湘、羅之人乘輕船,載米粟及籠雞鴨以餉瑱軍。敦患之,乃偽為土人,裝船伏甲士於中。瑱兵人見之,謂餉船至,逆來爭取,敦甲士出而擒之。此後實有饋餉及亡命奔瑱者,猶謂之設詐,逆遣扞擊,並不敢受。相持歲餘,瑱不能制。
後周末,隋文帝輔政,周大將尉遲迥在河北拒命,河南州縣多從迥。隋文帝遣將于仲文討之。迥將檀讓屯成武,別將高士儒以萬人屯永昌。仲文詐移書州縣曰:「大軍將至,可多積粟。」讓謂仲文未能卒至,方椎牛享士,仲文知其怠,選精騎襲之,一日便至,遂拔成武。迥將席毗羅眾十萬,屯於沛縣,將攻徐州。其妻子住金鄉。仲文遣人詐為毗羅使者,謂金鄉城主徐善淨曰:「檀讓明日午時到金鄉,將宣蜀公令,即尉遲迥。賞賜將士。」金鄉人以為信然,皆喜。仲文簡精兵,偽建迥旗幟,倍道而進。善淨遙見仲文軍且至,以為檀讓,乃出逆謁。仲文執之,遂取金鄉。諸將多勸屠之,仲文曰:「此城是毗羅起兵之所,當寬其妻子,其兵可自歸。如即屠之,彼意絕矣。」眾皆稱善。於是毗羅恃眾來薄官軍,仲文背城結陣,出軍數里,設伏於麻田中。兩陣纔合,伏兵俱發,曳柴鼓噪,塵埃張天。毗羅軍大潰,仲文乘之,賊皆投洙水而死,水為之不流。獲檀讓,轞送京師,河南悉平。寬毗羅之眾妻子,如呂蒙襲剋南郡,恤關羽之眾戚屬同。
隋開皇中,文帝大議伐陳,諸將皆云大江闊遠,兵不習水,以此為疑,若一登南岸,秦兵一可當百。襄邑公賀若弼獻十策。其一事,請多造船。須船既多,賊必防擬更甚。今南地無馬,請付傍江諸州二十歲以上老馬,令秣飼,以平陳為名,賊必懼而求馬擬戰。密敕刺史,令私買博大船。江南下濕,特不宜馬,不逾周年,並當死盡,然終不為彼用。陳主叔寶果大造船市馬,輸船既多,方覺不便而止。高熲請所博得船運諸州米,貯壽陽;穿大池,以魚蓮遨遊為名,造船教水戰。仍以賀若弼為壽州總管,終以此平陳也。
隋煬帝初,漢王諒據并州反,代州總管李景為諒將喬鍾馗所圍,隋將楊義臣率兵救之。義臣自以兵少,悉取軍中牛驢,得數千頭,復令兵數百人,人持一鼓,潛驅山谷,出其不意。義臣晡後復與鍾馗戰,兵初合,驅牛驢者疾進,一時鳴鼓,塵埃張天,鍾馗軍不知,以為伏兵發,擊之,因而大潰。
隋將劉方率兵討林邑國,其王梵志率其徒乘巨象而戰,方軍不利。於是掘小坑,以草覆其上,因以兵挑之。梵志悉眾而陣,方詐為奔北,梵志逐之,至坑所,其象多陷,轉相驚駭,軍遂亂,方縱兵擊之,大破。
大唐貞觀中,北狄鐵勒薛延陀發同羅、僕骨、回紇等眾,合二十萬,度漠,屯白道川,據善陽嶺,以擊突厥可汗李思摩之部。思摩引其種落走朔州,留精騎以拒戰。延陀乘之,及塞。太宗令張儉、李勣等率兵,數道擊之。太宗誡之曰:「延陀負其兵力,踰漠而來,經途數千,馬已疲瘦。夫用兵之道,見利速進,不利速退。吾先敕思摩,燒薙秋草,延陀糧肉日盡,野無所獲。頃者,偵人來云,其馬畜齧噉林木,枝皮略盡。卿等掎角思摩,不須前戰,俟其將退,一時奮擊,制勝之舉也。」於是李勣擊延陀之眾,破之。先是,延陀擊突厥沙缽羅及社爾,皆以步兵戰而勝。及其將來寇也,先講武於國中,教習步戰,每五人,以一人經習戰陣者使執馬,而四人前戰,克勝,即授馬以追奔。失於應接,罪至於死,沒其家口,以賞戰人。至是遂行其法。突厥先合輒退,延陀乘勝而逐之。勣兵拒擊之,而延陀弓矢俱發,傷我戰馬。李勣乃令去馬步陣,率長數百為隊,齊奮以衝之,其眾潰散。副總管薛萬徹率數千騎,收其執馬者。其眾失馬,莫知所從,因擊之,乃大敗。
高宗遣將軍裴行儉討突厥於黑山,至朔州,謂其下曰:「兵法尚詐者,謂以權謀制敵也。若御其下,則非誠信,不可行也。前遣副將蕭嗣業運糧被掠,兵多餒死,所以敗也。狡寇狃忕,不可以不備。」乃詐為糧車三百乘,每車伏壯士五人,各齎陌刀、勁弩,以羸兵數百人援之,兼伏精兵,居險以待之。賊果大下,羸兵棄車散走。賊驅車就泉井,解鞍牧馬,方擬取糧,車中壯士齊發,伏兵亦至,殺獲殆盡,賊眾奔潰。自是續遣糧運,無敢近者。
多方誤之
春秋時,吳子闔廬問於伍員曰:「伐楚何如?」員音筠。對曰:「楚執政眾而乖,莫適任患。若為三帥以肄焉,肄,猶勞也。一帥至,彼必皆出。彼出則歸,彼歸則出,楚必道弊。罷弊於道。亟肄以罷之,亟音器。罷音疲。多方以誤之。既罷而後以三軍繼之,必大克之。」闔廬從之,楚於是乎始病,終於吳師入郢。郢,楚都也。
春秋時,吳伐越,越子句踐禦之,陣於檇李。檇,將遂切。句踐患吳之整也,使死士再擒焉,不動。使敢死之士往,輒為吳師所擒,欲使吳師亂取之,而吳不動矣。使罪人三行,屬劍於頸,以劍注頸。行,戶郎切。而辭曰:「二君有治,治軍旅也。臣干旗鼓。犯軍令也。不敏於軍之行前,不敢逃刑,敢歸死。」遂自剄也。師屬之目,越子因而伐之,大敗吳師。
後漢末,曹公征關中,進軍渡渭。馬超、韓遂數請戰,不許;因請割地,求送任子,公用賈詡計,偽許之,韓遂請與公相見,公與遂交馬語移時,不及軍事,但說京都故舊,拊手歡笑。既罷,超等問遂:「公何言?」遂曰:「無所言也。」超等疑之。他日,公又與遂書,多所點抹,如遂改定者,超等愈疑遂。公與剋日會戰,先以輕兵挑之,戰良久,乃縱驍騎夾擊,大破之,遂、超等走涼州。
魏將田國讓率兵擊鮮卑軻比能,單將銳卒,深入虜庭。胡人眾多,抄軍前後,斷截歸路。國讓乃進軍,去虜十餘里結屯營,多聚牛馬糞燃之,從他道引去。胡見煙火不絕,以為尚在,行數十里乃知之。
魏末,諸葛誕、文欽反,據壽春,招吳請援。司馬文王總兵討之,謂諸將曰:「彼當突圍,決一朝之命。或謂大軍不能久,省食減口,冀有他變。料賊之情,不出此二者。今當多方以亂之,備其越逸,此勝計也。」因命合圍,分遣羸疾就穀淮北,廩軍士大豆,人三升。欽聞之,果喜。文王愈羸形以示之,多縱反間,揚言吳救方至。誕等益寬恣食,俄而城中乏糧。諸將並請攻之。文王曰:「誕聚糧完守,外結吳人,自謂足據淮南,必不便走。今若急攻之,損遊軍之力。外寇卒至,表裏受敵,此危道也。且堅守三面。若賊陸道而來,軍糧必少,吾以遊兵輕騎絕其轉輸,可不戰而破外賊。外賊破,欽等必為我擒矣。」誕、欽等出攻長圍,諸軍逆擊,走之。初,誕、欽內不相協,及至窮蹙,轉相疑貳。誕殺欽,欽子鴦踰城降,以為將軍,封侯,使巡城而呼。文王見城上持弓者不發,因令攻而拔之。
東晉初,前燕慕容廆胡罪切封略漸廣,據棘城。晉平州刺史、東夷校尉崔毖陰結高句麗及宇文、段國等,謀滅廆以分其地。太興初,三國伐廆,廆曰:「彼信崔毖虛說,邀一時之利,烏合而來耳。既無統一,莫相歸伏,吾今破之必矣。然彼軍初合,其鋒甚銳,幸我速戰。若逆擊之,落其計矣。靖以待之,必懷疑貳,迭相猜防。一則疑吾與毖譎而覆之,二則自疑三國之中與吾有韓魏之謀者,待其人情沮惑,然後取之必矣。」於是三國攻棘城,廆閉門不戰,遣使送牛酒以犒宇文,大言於眾曰:「崔毖昨有使至。」於是二國果疑宇文同於廆也,引兵而歸。宇文悉獨官曰:「二國雖歸,吾當獨兼其國,何用人為。」盡眾逼城,連營三十里。廆簡銳士配皝,音晃。推鋒於前;翰領精騎為奇兵,從傍出,直衝其營;廆方陣而進。悉獨官自恃其眾,不設備,見廆軍之至,方率兵拒之。前鋒始交,翰已入其營,縱火焚之,眾遂大敗。皝、翰皆廆之子。
十六國後燕慕容盛據遼東,其遼西太守李朗陰引後魏軍,上表請發兵以拒寇。盛曰:「此必詐也。」召其使而詰之,果驗,滅其族,遣將李旱率騎討之。師次建安,召旱旋師。朗聞其家被誅也,擁三千餘戶以自固。及聞旱中路而還,謂有內變,不復為備,留其子養守令支,迎魏師於北平。旱候知之,襲剋令支,遣裨將追朗,及于無終,斬之。盛謂群臣曰:「前以追旱還者,朗新為叛逆,必忌官威,一則鳩合同類,劫害良善,二則亡竄山澤,未可卒平,故非意而還,以盈其怠,卒然掩之,必剋之理也。」群臣皆曰:「非所及也。」
齊末,東昏侯以劉山陽為巴西太守,配精兵三千,使過荊州就行事蕭穎冑以襲襄陽。梁武帝時為雍州刺史,知其謀,乃遣參軍王天獸、龐慶國詣江陵,遍與州府人書。及山陽西上,梁武謂諸將曰:「荊州本畏襄陽,又加以唇亡齒寒,自有傷弦之急,寧不闇同邪?我若總荊、雍之兵,掃定東夏,韓、白重出,不能為計,況以無算之昏主哉!我能使山陽至荊州便即授首,諸軍試觀何如。」及山陽至巴陵,梁武復令天獸齎書與穎冑兄弟。去後,梁武謂張弘策曰:「夫用兵之道,攻心為上,攻城次之,心戰為上,兵戰次之,今日是也。先遣天獸往州府,人皆有書。今段乘驛甚急,止有兩封與行事兄弟,云『天獸口具』。及問天獸,而口無所說。行事不暗相聞,不容矯有所道。天獸是行事心膂,彼聞必謂行事與天獸共隱其事,必人人生疑。山陽惑於眾口,判相嫌貳,則行事進無以自明,必恐漏吾謀內,是馳兩空函定一州矣。」山陽至江安,聞之,果疑不上。穎冑大懼,乃斬天獸,送首山陽。山陽信之,將數十人馳入,穎冑伏甲斬之,送首梁武,以州歸之。
東魏初,齊神武破爾朱兆,兆奔保秀容,分兵守險,出入抄掠。每揚聲云欲討之,師出復止,如此者數四。神武揣兆歲首必應會飲,使將竇泰率精騎先驅,一日一夜行三百里。兆軍人因宴休惰,忽見泰軍,莫不奪氣,因而克之。
後周陵州木籠獠恃險,每行抄劫,周將陸騰討之。獠因山為城,攻之不可拔。遂於城下多設聲樂及諸雜伎,示無戰心。諸獠果棄其兵仗,或攜妻子臨城觀樂。知其無備,密令眾軍俱上,諸賊惶懼,不知所為。遂縱兵討擊,盡破之。
後周將周法尚初自陳來歸,陳將樊猛濟江討之,法尚遣部曲督韓朗詐為背己奔於陳,偽告猛曰:「法尚部兵不願降北,人皆竊議,盡欲叛還。若得軍來,必無鬥者,自當於陣倒戈耳。」猛以為然,引師急進。法尚乃佯為畏懼,自保於江曲。猛陳兵挑戰,法尚先伏輕船於浦中,又伏精銳於古村之北,自張旗幟,逆流拒之。戰數合,偽退登岸,投古村。猛捨舟逐之,法尚又疾走,行數里,與村北軍合,復前擊猛。猛退走赴船,既而浦中伏船取其舟楫,建周旗幟。猛於是大敗,僅以身免矣。
隋高熲獻取陳之策曰:「江北地寒,田收差晚,江南土熱,水田早熟。量彼收穫之際,徵集士馬,聲言掩襲,必屯兵禦守,足得廢其農時。彼既聚兵,我便解甲,再三若此,賊以為常。後雖集兵,彼必不信,持疑之頃,我乃濟師,登陸而戰,兵氣益壯。」文帝行其策,陳人益弊。
隋賀若弼鎮淮南。先是,弼請沿江防人每交代之際,必集歷陽。於是大列旗幟,營幕被野,陳人以為大兵至,悉發國中士馬。既知防人交代,其眾復散。後以為常,不復設備。其後,弼以大軍濟江,陳人弗之覺也,遂滅陳。
大唐武德中,突厥突利、頡利二可汗到原州,太宗率兵拒之。兩陣將交,太宗以數騎出,謂之曰:「不念昔日香火之言,乃來相侵。」知二可汗外同內異,故以此言疑之。頡利見太宗輕出,又聞香火之言,乃陰猜突利,因遣使曰:「王不須慮,我無惡意,更欲與王自斷當耳。」於是殿軍引卻也。
孫子曰:「上兵伐謀。」敵方設謀欲舉眾師,伐而抑之,是其上。故太公云「善除患者,慮其未生;善保勝者,出於無形」也。
先攻其心
戰國齊將孫臏謂齊王曰:「凡伐國之道,攻心為上,務先服其心。今秦之所恃為心者,燕、趙之權。今說燕、趙之君,勿虛言空辭,必將以實利以回其心,所謂攻其心也。」
漢王既破項羽於垓下,羽兵尚眾,漢兵圍之,而皆為楚歌,楚人久苦征戰,因敗思鄉,遂潰。斯亦攻心之機。
蜀大將諸葛孔明率眾定南夷帥孟獲,七縱七擒,獲曰:「公,天威也,南人不復反矣。」斯攻心服之。具邊防南蠻篇。
晉大將司空劉琨守太原,群胡攻圍,久未下。琨計窘,吹笳,聲悲寥亮,胡夜聞之,愁思,遂潰散。斯亦攻心之機也。
奪敵心計
後漢初,寇恂征隗囂,囂將高峻守第一,鎮守處也。遣軍師皇甫文出謁恂,辭禮不屈。恂怒,斬之,遣其副歸告峻曰:「軍師無禮,已戮之矣。欲降,急降;不欲,固守。」峻惶恐,即日開城降。諸將皆賀,因曰:「敢問殺其使而降其城,何也?」恂曰:「皇甫文,峻之腹心,其所取計者。今來,辭意不屈,必無降心。全之則文得其計,殺之則峻亡其膽,是以降耳。」諸將皆曰:「非所及也。」